月考前一天早晨,祁野在校门口等了二十分钟,始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掏出手机——上周死缠烂打要来的号码——拨通了俞淮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祁野皱起眉头。这不像俞淮,那个永远提前半小时到校的书呆子。
第一节课,俞淮的座位空着。祁野趁老师不注意,溜到后排戳了戳林小雨的肩膀:"你男神今天请假了?"
表妹白了他一眼:"谁像你天天逃课。俞淮从不请假,可能是生病了吧。"她压低声音,"不过好奇怪,昨天放学时他还说今天要早点来复习..."
下课铃一响,祁野就冲到了教师办公室窗外。透过玻璃,他看见班主任正在通电话:"...是的,俞教授,我明白...好的,如果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您..."
俞教授?俞淮的父亲?
祁野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那天喂猫时俞淮提到父亲的神情——像是提到某个遥远的、令人畏惧的存在。
放学后,祁野在校门口拦住了林小雨:"给我俞淮家的地址。"
"你疯啦?"林小雨瞪大眼睛,"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那就帮我查查他家的座机号码。"祁野双手合十,"拜托,就这一次!"
十分钟后,祁野站在公用电话亭里,听着话筒里的忙音。没人接听。
天色渐暗,祁野站在一栋高档公寓楼下,仰望着15层的窗户——那里一片漆黑。林小雨最终还是给了他地址,条件是"不许说是我给的"。
电梯里,祁野的心跳越来越快。出什么事了?生病了?受伤了?还是...那个可怕的念头又浮现在脑海——那些手臂上的伤痕。
1502室门前,祁野深吸一口气,按响门铃。没有回应。他又用力敲了敲门:"俞淮!是我!开门!"
依然一片寂静。
祁野掏出手机,最后一次拨打俞淮的号码。隐约的铃声从门内传来——手机在家,但没人接。
"该死..."祁野四下张望,目光停在门边的消防柜上。他咬咬牙,一拳打碎玻璃,取出消防斧。
"这是为了救人,不算犯罪..."他自言自语着,用斧背猛击门锁。
三下重击后,门开了。
"俞淮!"祁野冲进昏暗的公寓,"你在哪?"
没有回应。客厅整洁得近乎冰冷,像间样板房,没有丝毫生活气息。祁野推开一扇扇门——书房、厨房、客卫...全都空无一人。
最后一间卧室门前,祁野停住了。门缝下没有透出灯光,但他确信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压抑的啜泣。
"俞淮?"他轻轻敲门,"是我,祁野。我...我把你家门砸了,抱歉。"
没有回答,但啜泣声停止了。
祁野试着转动门把手——锁着的。他叹了口气,靠在门板上:"听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不接电话,不来学校...大家都很担心。林小雨都快急哭了。"这是个小小的谎言。
"...走。"门内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几乎听不清。
"不。"祁野滑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我哪儿也不去。"
沉默。长久的沉默。
就在祁野考虑要不要再砸一扇门时,一个轻微的"咔哒"声响起——门锁开了。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的气息——像是好几天没有通风。借着走廊的灯光,祁野看到床上蜷缩着一个人形。
"俞淮?"
没有回应。祁野摸索着找到墙上的开关,灯亮起的瞬间,床上的人猛地拉过被子盖住头。
"关...灯..."嘶哑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
祁野立刻关掉顶灯,只留下走廊的灯光斜斜地照进来。他慢慢走近床边,现在能看清了——俞淮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被子裹得紧紧的,只露出几缕黑发。
"你...还好吗?"这问题蠢得让祁野想扇自己一巴掌。
被子里传来一声像是冷笑的声音。
祁野在床边蹲下,轻轻拉了拉被子:"让我看看你。"
没有反应。他又试了一次:"求你了。"
被子慢慢掀开一角。俞淮的脸露了出来——苍白得可怕,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他眯着眼睛,像是无法适应哪怕这么微弱的光线。
"三天..."俞淮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就这样...三天了。"
祁野的胸口一阵刺痛。他小心地伸手,拨开俞淮额前汗湿的碎发:"为什么不接电话?"
"不想...动。"俞淮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做。"
祁野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电量耗尽的提示闪烁着。旁边是半杯水和几片散落的药片。
"你吃药了吗?"他拿起药片,借着微光辨认上面的小字——舍曲林,一种抗抑郁药。
俞淮微微摇头:"...吃了会吐。"
祁野的喉咙发紧。他环顾四周,发现地上散落着几本笔记和复习资料——月考就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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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去医院。"他坚定地说。
"不!"俞淮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去...只是...发作。会好的...总是会好的..."
祁野反握住那只冰冷的手:"那我留下来。你需要什么?水?食物?"
俞淮摇摇头,又点点头:"...水。"
厨房里,祁野一边烧水,一边快速搜查着这个家。冰箱几乎是空的,只有几盒速食;书房里摆满了学术奖项和专业书籍,却没有一张家庭照片;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沓便签,字迹工整地列着每日学习计划,精确到分钟。
最令人不安的是主卧室——明显是俞淮父亲的房间,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倒扣的相框。祁野犹豫了一下,翻过来——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抱着婴儿站在大学校门前,女子温柔地笑着,婴儿好奇地伸手去抓镜头。照片一角写着"小淮周岁,于A大"。
俞淮的母亲?那个忌日独自祭奠的母亲?
回到房间时,俞淮已经坐起来了,靠在床头,仍然闭着眼睛。祁野递给他温水,看着他小口啜饮。
"你爸呢?"祁野忍不住问。
"学术会议...三天后回来。"俞淮放下杯子,"他...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这个。"俞淮虚弱地指了指自己的头,"医生诊断...药。他都以为...我好了。"
祁野在床边坐下:"多久了?"
"第一次...初二。"俞淮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割腕...送医。然后...秘密治疗。不能...影响父亲声誉。"
祁野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他想砸烂些什么——那个从未谋面的俞教授的脸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明天...考试。"俞淮突然说,试图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
"去他的考试!"祁野扶住他,"你这样怎么考?"
"必须考..."俞淮的眼神突然聚焦,带着一种病态的执着,"不能...不是第一。不能...让他失望。"
祁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好吧。但今晚你得吃点东西,然后睡觉。明天...我们再看情况。"
他翻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谎称在朋友家过夜。然后翻遍厨房,勉强凑出一碗鸡蛋面。
俞淮吃得很少,但至少没吐。吃完药后,他似乎稍微清醒了一些,甚至允许祁野帮忙整理明天考试的资料。
"为什么...来?"整理笔记时,俞淮突然问。
祁野头也不抬地继续分类:"因为某个白痴三天不回我消息。"
"不是...朋友。"俞淮轻声说,像是在提醒自己。
"闭嘴吧学霸。"祁野把一叠笔记拍在他胸口,"躺下睡觉,明天我叫你起床。"
关灯后,祁野在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半夜,他听到隔壁传来响动,立刻跳起来冲过去——俞淮的房门又锁上了。
"俞淮?"他轻轻敲门,"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祁野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和...一种奇怪的、有节奏的刮擦声。
"操!"他后退两步,用肩膀猛撞房门。两下之后,门开了。
月光下,俞淮坐在床边,手臂上鲜血淋漓,手里握着那个熟悉的美工刀。
"别过来!"俞淮的声音破碎不堪,"走...求你..."
祁野一步上前夺过刀片,扔到房间另一端。他抓住俞淮流血的手臂,心脏狂跳:"医药箱在哪?"
俞淮挣扎了一下,突然崩溃般瘫软下来:"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停不下来..."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明明...明天要考试..."
浴室里,祁野用湿毛巾小心地清理着伤口。还好不深,但新旧伤痕交错的景象让他胃部绞痛。他用找到的医药箱做了简单包扎。
"听着,"他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沙哑,"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但我知道疼痛不应该成为解决问题的方式。"
俞淮抬起头,月光下的脸庞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泪。
"我妈妈...癌症。"祁野突然说,手上包扎的动作没停,"去世时我十岁。整整一年,我用拳头解决问题——打同学,打老师,打墙...直到指节全部结痂。"他苦笑一下,"以为痛了,心里就好受些。"
俞淮安静地听着,呼吸渐渐平稳。
"后来我爸...那个从不动手的老学究,把我拖到镜子前。"祁野轻轻系好绷带,"他说,'看看你自己。这是她想看到的吗?'"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心跳。
"我不知道...其他方法。"俞淮最终说道。
祁野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那就学着去发现。比如...明天考完试,我带你去看猫?"
俞淮的嘴角微微抽动,几乎算是个微笑:"...好。"
那一夜,祁野守在俞淮床边,看着他终于沉沉睡去。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俞淮苍白的脸上投下一道银线,像是为他伤痕累累的心贴上了一枚小小的创可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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