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当空,萧景琰站在北境使团驻地前,手中长剑滴血。他身后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具尸体,皆是一剑封喉。夜风吹起他散落的发丝,露出那双没有焦距却杀意凛然的眼。
"墨霜!"萧景琰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滚出来!"
大门缓缓开启,墨霜一袭红衣站在廊下,腕间银铃叮当作响。她看着满院尸首,非但不惧,反而轻笑出声:"陛下好身手,难怪父王再三叮嘱要小心。"
"解药。"萧景琰剑尖直指她咽喉,"否则朕让你比墨玄死得惨十倍。"
墨霜把玩着一缕发丝:"陛下可知'以血引魂'何意?国师体内的毒需要特定血脉者的血才能解。很不巧,这世上除了我,就只剩..."
"北境王。"萧景琰冷笑,"你以为朕会信?"
"信不信由陛下。"墨霜转身走向内室,"国师撑不过今夜子时。陛下若想救他,不妨进来谈谈条件。"
萧景琰毫不犹豫地跟上。他虽看不见,但听力极佳,能通过银铃声判断墨霜的位置。内室烛火通明,中央摆着一个青铜香炉,正袅袅升起紫色烟雾。
"此香名为'梦魂牵'。"墨霜的声音忽远忽近,"能让人看见内心最恐惧的景象。陛下想试试吗?"
萧景琰一剑劈开香炉:"少耍花样。解药交是不交?"
"交又如何?"墨霜突然贴近,香气扑面而来,"陛下拿什么换?"
萧景琰反手一剑,墨霜急退,仍被划破衣袖。她终于变了脸色:"陛下不怕我毁了唯一解药?"
"你不敢。"萧景琰步步紧逼,"朕若空手而归,明日便御驾亲征,屠尽北境王族。"
墨霜沉默片刻,突然拍手。暗处走出两名武士,押着一个白发少年——竟是明尘的模样!那少年垂着头,气息奄奄,锁骨下方赫然也有火焰蟠龙烙印。
"陛下若愿以十座边城交换,这解药便..."
剑光一闪,假明尘人头落地。萧景琰甩去剑上血珠:"最后一次机会。"
墨霜终于慌了:"你...你怎么..."
"明尘的气息,朕隔着一座宫城都能认出。"萧景琰声音冷得像冰,"再敢戏弄朕,下一剑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墨霜咬牙,突然掀开墙上暗格。机关启动的声音咔咔作响,萧景琰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危险逼近。他纵身一跃,长剑如虹,在墨霜即将按下最后机关前贯穿她的咽喉!
"你..."墨霜瞪大眼,鲜血从口中涌出,"北境...不会..."
萧景琰拧转剑柄:"北境敢来,朕便让那里血流成河。"
墨霜倒地气绝。萧景琰循声摸到暗格,里面果然有一个玉瓶和几张信笺。他收起玉瓶,正要离开,忽听极轻的"咔哒"声——墨霜垂死前还是启动了机关!
整座建筑开始摇晃,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萧景琰疾冲向出口,却被倒塌的屏风阻住去路。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破窗而入,抓住他的手臂。
"陛下!这边!"
是明尘的声音,却比平日虚弱许多。萧景琰又惊又怒:"你怎么..."
"没时间解释!"明尘拉着他从侧窗跃出,两人刚落地,身后建筑便轰然倒塌。
月光下,明尘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渗血,身形摇摇欲坠。萧景琰一把抱住他:"你不要命了?!"
明尘在他怀中轻笑:"陛下不也是..."
话音未落,人已昏厥。萧景琰摸到他后背一片湿热——是血!明尘的旧伤崩裂了,素白僧衣染红大半。
——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萧景琰亲手为明尘换上干净衣衫,发现他身上的蛊纹已经蔓延至脖颈,像一张逐渐收紧的死亡之网。从墨霜处取回的玉瓶中是鲜红如血的液体,散发着铁锈味。
"陛下,此物..."张御医检验后欲言又止。
"说!"
"是人心头血。"张御医颤抖着回答,"而且...必须是与中蛊者有血缘关系者的心头血。"
萧景琰面色阴沉。这意味着唯一能救明尘的,只有北境王——明尘名义上的舅舅,实际上的杀母仇人。
"还有其他办法吗?"
慧明大师上前:"九转还魂丹或可一试。但国师体质已极度虚弱,服药风险极大。"
"多大把握?"
"三成。"
萧景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三成希望,七成可能是永别。他看向榻上的明尘,佛子呼吸微弱,白发散在枕上,像一捧将化的雪。
"备药。"
九转还魂丹很快取来。龙眼大小的金色药丸在烛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彩,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但药性霸道,体弱者难以承受。
萧景琰扶起明尘,将药丸送到他唇边。就在此时,明尘突然睁眼,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陛下..."他气若游丝,"我有话..."
"服药再说。"萧景琰强行将药丸往他嘴里送。
明尘却别开头:"这药...只有一颗..."
"朕知道。"
"若我服了...陛下体内的余毒..."
萧景琰愣住。他自己也中过毒,虽经调养,仍有残余。这事他从未告诉明尘,佛子是如何知晓的?
明尘的手抚上他的脸:"我尝得出来...每次接吻..."
萧景琰胸口如遭重击。原来明尘早已知晓,却一直不动声色地为他调配药膳,暗中调理。
"少废话。"萧景琰声音沙哑,"吃药。"
明尘突然发力,竟反将药丸塞入萧景琰口中!萧景琰猝不及防,药丸滑入喉咙,化作一股暖流散向四肢百骸。
"你!"萧景琰又惊又怒,却已吐不出来。
明尘满足地笑了,脸色却越发灰败:"我要你...活着记住我..."
"明尘!"萧景琰一把抱住他,"你敢!朕命令你不准死!听见没有!"
明尘的手无力垂下,眼睛缓缓闭上。萧景琰疯狂按压他的心口,却感受不到任何跳动。那个总是安静待在他身边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不..."萧景琰将脸埋在明尘颈窝,"不..."
殿内众人跪伏在地,无人敢出声。萧景琰抱着明尘逐渐冰冷的身体,整个人如坠冰窟。他赢了天下,却弄丢了唯一想要的那个人。
——
三日丧期,萧景琰不饮不食,不言不语。他坐在明尘灵柩旁,一遍遍抚摸那人苍白的脸,仿佛下一刻就会醒来。九转还魂丹的药效发作,他的视力逐渐恢复,却宁愿永远看不见——第一眼看清的竟是明尘的遗容。
"陛下..."慧明大师轻声道,"该入殓了。"
萧景琰不动:"再等等。"
"国师已经..."
"朕说等等!"
老和尚叹息退下。萧景琰握住明尘的手,突然感觉一丝异样——那指尖似乎有极微弱的温度?他猛地贴近明尘心口,屏息等待。
一息,两息...就在他即将放弃时,一声微弱如蝶翼的心跳传入耳中!
"御医!快传御医!"
太医院倾巢出动。诊断结果令人震惊:明尘确实一度气绝,但心脉深处仍有一线生机。九转还魂丹的部分药效通过萧景琰的血液传递给了他,加上原本的烙印之力,竟创造了一个奇迹。
"能活?"萧景琰声音发颤。
张御医谨慎回答:"若能熬过今夜,或有一线希望。"
萧景琰挥手屏退所有人,独自守在榻前。他割开手腕,让鲜血一滴滴落入明尘口中,就像当初明尘为他试药一样。
"喝下去。"他命令道,"这是圣旨。"
夜深人静,明尘的睫毛突然颤动。萧景琰屏住呼吸,看着他缓缓睁眼。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睛茫然片刻,最终聚焦在萧景琰脸上。
"陛下..."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您...看得见了?"
萧景琰红着眼眶点头。明尘微微一笑,抬手想触摸他的脸,却因无力而垂下。萧景琰抓住那只手贴在自己脸颊,泪水终于滚落。
"不准再吓朕。"他声音嘶哑,"否则..."
"否则如何?"明尘虚弱地调侃。
萧景琰俯身吻住他,将所有未言之语都融入这个吻中。明尘回应得很轻,却很坚定,仿佛在用尽全力证明自己还活着。
——
一个月后,大周新帝的登基大典与国师加封仪式同时举行。当萧景琰牵着明尘的手走上高台时,满朝哗然——国师不仅白发如雪,双目更是蒙着一条白绫,显然已经失明。
"朕的眼睛就是国师的眼睛。"萧景琰面对群臣质疑,只说了这一句。
明尘静立一旁,唇角含笑。他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需要倚着手杖站立,但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当礼官宣读"共治天下"的诏书时,他轻轻摇头,主动退后半步。
"贫僧只愿为陛下祈福。"他的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场,"不涉朝政。"
这是给朝臣的交代,也是给天下人的承诺。萧景琰知道,明尘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皇权尊严。他暗中握紧明尘的手,指尖在那腕间的烙印上轻轻摩挲。
大典礼成,萧景琰携明尘共乘龙辇游城。百姓夹道欢呼,却不知辇中国师正靠在皇帝肩头小憩,而威严的新帝小心翼翼为他遮挡阳光。
回到宫中,萧景琰亲自抱明尘下辇。佛子轻声道:"我能走。"
"朕知道。"萧景琰不放,"但朕想抱着你。"
明尘不再挣扎,任由他抱回寝殿。这一个月来,他们形成了新的相处方式——萧景琰的视力恢复了,明尘却因毒素侵蚀永远失去了光明;曾经囚禁明尘的皇帝,如今成了他的眼睛和拐杖。
"累了吗?"萧景琰为他取下白绫,轻吻闭合的眼睑。
明尘摇头:"只是有点冷。"
萧景琰立刻将他裹进自己的大氅。明尘靠在他胸前,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渐渐放松下来。曾几何时,他是囚徒,萧景琰是看守;如今他们却成了彼此的囚笼与钥匙,互相束缚又互相救赎。
"在想什么?"萧景琰抚过他的白发。
明尘微笑:"在想...陛下现在能看清我的样子了。"
萧景琰细细端详怀中人——白发如雪,长眉入鬓,鼻梁高挺,唇色淡如樱花。那张脸年轻得不像经历过那么多苦难,唯有眼角细纹和锁骨下的烙印昭示着过往。
"很美。"萧景琰轻声道,"比朕想象中还美。"
明尘耳尖微红:"陛下惯会哄人。"
"朕从不说谎。"萧景琰吻了吻他的发顶,"尤其是对你。"
夜色渐深,萧景琰抱着明尘入睡。两人的寝殿比邻而居,中间有一扇永不落锁的门,象征着他们自由又羁绊的关系——随时可以离开,却永远选择留下。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照在明尘锁骨下方那个烙印上——火焰蟠龙与"琰"字相连,如同一个永恒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