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刚敲过，萧景琰便睁开了眼。怀中的明尘呼吸平稳，体温已恢复正常，但那些青紫色的蛊纹仍盘踞在他后腰，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醒了？"明尘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萧景琰抚上他的脸颊："还疼吗？"
明尘轻轻摇头，白发扫过萧景琰的胸膛。晨光透过纱帐，为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柔和的珍珠色。锁骨下方的新烙印结了一层薄痂，呈现出暗红色，与原有的火焰蟠龙和"琰"字刻痕完美相连，形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墨玄知道你的身世。"萧景琰突然道。
明尘的身体微微一僵："他...威胁陛下了？"
"用你的命和朕的名誉。"萧景琰冷笑，"要朕三日内将你交给北境使团。"
明尘撑起身子，长发垂落如帘："陛下不必为难。我..."
"闭嘴。"萧景琰一把将他拉回怀中，"朕已经想到对策。"
明尘仰脸看他，眼中满是疑惑。萧景琰虽看不见，却能想象那表情——微蹙的眉头，轻抿的嘴唇，还有那双总是过于清澈的眼睛。
"今日早朝，朕会宣布三日后举办国师加冕大典。"萧景琰抚过明尘的发丝，"届时满朝文武、各国使节都将到场，包括墨玄。"
明尘瞳孔微缩："陛下这是..."
"引蛇出洞。"萧景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既要玩，朕就陪他玩个大的。"
明尘还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赵风在门外低声道："陛下，北境使节递了密折，说有要事相商。"
萧景琰与明尘对视一眼："传。"
片刻后，赵风捧着一个锦盒进来。萧景琰命他放下退下，却没有立即打开，而是等脚步声远去后，让明尘检查。
"盒中有封信和..."明尘的声音突然变调，"一支玉簪？"
萧景琰皱眉："何物？"
明尘将玉簪递到他手中。萧景琰摸索着，发现这是一支做工粗糙的白玉簪，表面有几道裂痕，顶端雕刻着简陋的莲花图案。
"这是..."
"我母亲的遗物。"明尘声音发紧，"当年玉麟殿大火，我以为它已经..."
萧景琰心头一震。墨玄此举无疑是在示威——他不仅能威胁明尘的性命，还能触及他内心最脆弱的部分。
"信上说什么？"
明尘展开信纸，声音微微发颤："他...他给了我最后通牒。若三日内不自首，就将我的身世公之于众，还要...公布陛下与我的...关系。"
萧景琰冷笑一声："果然如此。"他抚上明尘的脸，"怕吗？"
明尘沉默片刻，突然抓住萧景琰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只有陛下。"
这句答非所问的话让萧景琰胸口发烫。他俯身吻住明尘，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里。分开时，两人气息都不稳。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萧景琰抵着他的额头，"你都是朕的人。这个烙印，就是证明。"
——
辰时正，紫宸殿上气氛凝重。萧景琰端坐龙椅，明尘静立一旁，白发用那支刚找回的玉簪松松挽起。北境使节墨玄站在阶下，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陛下。"墨玄行礼，"臣昨日所提之事..."
"爱卿来得正好。"萧景琰打断他，"朕正要宣布，三日后将举办国师加冕大典，届时请爱卿务必出席。"
墨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
"怎么？"萧景琰冷笑，"爱卿有异议？"
墨玄迅速恢复镇定："臣不敢。只是不知...国师身体可还安好？"
明尘上前一步："多谢关心，贫僧无恙。"
墨玄眯起眼，仔细打量着明尘。昨日还奄奄一息的人，今日竟能站在朝堂上，除了脸色稍显苍白外，看不出任何异常。更令他心惊的是，他竟感应不到明尘体内的子蛊了！
"既如此，臣先告退。"墨玄躬身，"三日后，定当准时赴宴。"
萧景琰挥手示意退朝，却在墨玄转身时突然道："爱卿留步。朕有件礼物，要送给北境王。"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正是今晨墨玄送来的那个："请爱卿代为转交。"
墨玄接过锦盒，立刻察觉到重量不对。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那支玉簪和信件都不见了。他抬头正对上明尘平静的目光，佛子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冷笑。
"臣...领旨。"墨玄咬牙退下。
——
退朝后，萧景琰与明尘回到内殿。明尘刚关上门就踉跄了一下，扶住柱子才没跌倒。萧景琰立刻将他抱起，摸到他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撑得很辛苦？"萧景琰将他放在榻上。
明尘勉强一笑："无妨...只是暂时压制蛊毒，耗费些心神..."
萧景琰解开他的衣领，发现那些青紫色的蛊纹又活跃起来，正从后腰向胸口蔓延。他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将血滴在明尘的烙印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陛下！"明尘想躲闪，"不可..."
"别动。"萧景琰按住他，"朕的血能压制蛊毒，昨日已经验证过了。"
鲜血渗入烙印，那些蛊纹果然停止了蔓延。明尘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萧景琰继续将血涂抹在烙印周围，直到明尘抓住他的手腕。
"够了..."明尘轻声道，"再这样下去，陛下会..."
"朕是天子。"萧景琰打断他，"这点血算什么？"
明尘不再言语，只是低头轻吻他流血的手指。那触感柔软湿润，让萧景琰心头一颤。
"加冕大典的事..."明尘犹豫道，"陛下真要..."
"当然。"萧景琰冷笑，"朕要让墨玄在众目睽睽之下现出原形。"
明尘沉默片刻："若他当众揭露我的身世..."
"那又如何？"萧景琰捏住他的下巴，"你以为朕会在意那些闲言碎语？"
"可皇室声誉..."
"明尘。"萧景琰突然正色，"你记住，从朕给你烙上印记那一刻起，你就只是朕的明尘。什么玉麟，什么皇子，都是过往云烟。"
明尘眼中泛起水光，在阳光下像两潭碎金。他低头将额头抵在萧景琰手背上，姿态驯服如信徒面对神明。
"三日后..."萧景琰抚着他的白发，"朕要你亲手杀了墨玄。"
明尘猛地抬头："我？"
"只有杀了母蛊持有者，子蛊才会彻底死亡。"萧景琰声音冰冷，"这是你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明尘的瞳孔微微收缩，呼吸变得急促。萧景琰能感觉到他的抗拒——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佛子骨子里仍不喜杀戮。
"做不到？"萧景琰逼问。
明尘闭了闭眼："...做得到。"
萧景琰满意地笑了。他俯身吻住明尘，这个吻带着血腥气和不容拒绝的强势。分开时，明尘的唇被咬破了，渗出一丝殷红。
"记住你的承诺。"萧景琰轻舔那点血迹，"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明尘明白那未尽之言——否则，他会亲自动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
接下来的两天，皇宫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加冕大典。萧景琰故意大张旗鼓，命人在太和殿前搭建高台，铺就红毯，甚至邀请了各国使节观礼。所有人都好奇，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国师究竟有何能耐，能让新帝如此重视？
墨玄也没有闲着。他派人在城中散布谣言，说国师实则是北境派来的奸细，还暗中联络了朝中对萧景琰不满的大臣，准备在大典上发难。
第二天深夜，萧景琰接到密报——墨玄秘密会见了一个人，那人身形与明尘极为相似。
"果然如此。"萧景琰冷笑，"准备鱼目混珠。"
明尘正在灯下研读佛经，闻言抬头："陛下是说..."
"墨玄找了个你的替身。"萧景琰走到他身边，"多半是想在大典上制造混乱，趁机将你掳走。"
明尘放下经卷："需要我做什么？"
萧景琰抚上他的脸颊："明日无论发生什么，都别离开朕的身边。"
明尘点头，白发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萧景琰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
"张嘴。"
明尘顺从地张开嘴，萧景琰将一滴液体滴在他舌下。那液体入口即化，带着奇异的甜香。
"这是..."
"慧明大师调制的秘药。"萧景琰收起小瓶，"能暂时激发你的潜能，压制蛊毒十二个时辰。但药效过后..."
"会加倍反噬。"明尘平静地接话，"我明白。"
萧景琰捏住他的下巴："怕吗？"
明尘仰脸看他，眼中映着跳动的烛火："有陛下在，不怕。"
萧景琰胸口涌起一股热流。他低头吻住明尘，这个吻比往常更加温柔，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分开时，明尘的睫毛微微湿润，在灯光下像沾了露水的蛛网。
"睡吧。"萧景琰将他抱起，"明日还有一场硬仗。"
明尘窝在他怀中，轻声道："陛下...若明日事败..."
"不会败。"
"我是说如果..."
萧景琰将他放在榻上，俯身在他耳边低语："若败了，朕就烧了整个北境，用墨玄的头骨给你当酒器。"
明尘轻笑出声，随即被一个深吻封住了所有言语。窗外，一弯新月挂在树梢，冷冷注视着这座不眠的宫殿。
——
加冕大典当日，太和殿前人山人海。各国使节、文武百官齐聚一堂，连久不露面的老太傅都坐着轿子来了。红毯从殿门一直铺到高台下，两侧禁军肃立，刀戟如林。
萧景琰身着明黄龙袍，牵着明尘的手缓步走上高台。明尘今日换了一身雪白法衣，白发用玉簪挽起，衬着苍白的肤色，恍若天人。唯有萧景琰能感觉到他手心的冷汗和微微的颤抖。
"别怕。"萧景琰低声道，"朕在。"
明尘轻轻回握，力道不大却坚定。两人登上高台，接受万众朝拜。萧景琰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无数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有好奇的，有敬畏的，当然也有不怀好意的。
"陛下。"礼部尚书上前，"吉时已到。"
萧景琰点头，接过侍从奉上的金冠。这是特意为国师打造的，形似莲花，镶嵌着七颗南海明珠。他转向明尘，在万众瞩目下将金冠戴在他头上。
"今日起，明尘为我大周国师，见君不跪，入朝不趋，与朕共治天下。"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国师地位尊崇不假，但"共治天下"四字实在太过惊人。几位老臣立刻就要出列劝谏，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骚乱打断。
"陛下小心！"
高台下一片混乱。萧景琰听到禁军的呵斥声和人群的惊呼，紧接着是一声尖锐的哨响——那是北境巫师召唤毒虫的信号。
"来了。"萧景琰冷笑，将明尘护在身后。
果然，墨玄的声音在台下响起："陛下！此人并非国师，而是北境奸细！真正的国师已被他害死！"
人群再次哗然。萧景琰"看"向声源处："爱卿何出此言？"
"臣有证据！"墨玄高声道，"请陛下看——"
他挥手示意，两名北境武士押着一个白衣人走上高台。那人抬头，赫然是另一个"明尘"！同样的白发，同样的面容，甚至连眼角那颗泪痣都分毫不差。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皇帝的反应。
萧景琰却笑了："爱卿是说，朕连自己的国师都认不出来？"
"陛下明鉴！"墨玄跪地，"此人身上有国师独有的烙印，可作证明！"
萧景琰挑眉："哦？什么烙印？"
墨玄示意武士扯开假明尘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那里竟也有一个火焰蟠龙与"琰"字相连的烙印！
全场再次哗然。萧景琰却不动声色，只是轻轻捏了捏真正明尘的手。
"既如此..."萧景琰突然厉喝，"明尘，动手！"
电光火石间，明尘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身形如鬼魅般闪到墨玄面前。老巫师还没反应过来，匕首已经刺入他的心脏！
"你..."墨玄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的匕首，"怎么可能...子蛊明明..."
明尘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多谢你的玉簪。"
墨玄瞳孔骤缩，突然明白了什么——那支玉簪不仅是信物，更是压制蛊毒的关键！他挣扎着想念咒，却已经来不及了。鲜血从他口中涌出，染红了雪白的胡须。
与此同时，那个假明尘突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起来。他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剧烈蠕动，最终破体而出——竟是一条漆黑的蛊虫！
"护驾！"
禁军一拥而上，将北境使团团团围住。萧景琰却只是站在原地，嘴角挂着冷笑。大局已定。
明尘回到他身边，匕首上的血还未擦干。萧景琰握住他的手，发现冰冷如铁。
"做得好。"萧景琰低声道。
明尘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回握。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也越发苍白——慧明大师的秘药开始反噬了。
萧景琰立刻宣布大典结束，命人将北境使团全部收监，随即带着明尘匆匆返回紫宸殿。一进内殿，明尘就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在萧景琰龙袍上。
"明尘！"
明尘在他怀中痉挛，那些被压制的蛊纹疯狂扭动，像是垂死挣扎的毒蛇。萧景琰立刻咬破手腕，将血滴在烙印上，但这次效果大不如前。
"没用的..."明尘虚弱地摇头，"母蛊虽死...子蛊还在..."
萧景琰脸色铁青："慧明大师！传慧明大师！"
当夜，紫宸殿灯火通明。慧明大师带着相国寺众僧为明尘诵经驱毒，御医们进进出出，一盆盆血水从内殿端出。萧景琰守在榻前，任凭谁劝都不肯离开半步。
直到东方泛白，明尘的呼吸才渐渐平稳。慧明大师疲惫地合十："陛下，国师性命暂时无碍，但..."
"但什么？"
"子蛊已死，毒素却已侵入心脉。"老和尚叹息，"恐怕...国师余生怕是要与病痛为伴了。"
萧景琰看向榻上的明尘——他苍白得几乎透明，唯有锁骨下方的烙印鲜红如血，仿佛是他与这世界唯一的联系。
"能活就好。"萧景琰轻抚明尘的脸颊，"朕有的是时间，慢慢陪他熬。"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那只苍白的手腕上，火焰蟠龙的烙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一个永恒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