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集团总部大楼的电梯里，宋喻对着镜面墙壁调整领带。父亲突然的会面要求像一片乌云笼罩着他的早晨。电梯直达顶层，门开时，秘书已经等在门口。
"宋先生在会议室等您。"秘书低声说，眼神闪烁，"他...心情不太好。"
宋喻点头，步伐稳健地走向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没完全关严，父亲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带着他熟悉的冰冷语调。
"...调查清楚了吗？确定是祁峰的孙子？"
另一个声音回答了什么，宋喻听不清。他故意加重脚步，里面的谈话立刻停止了。
推开门，会议室里除了父亲还有两位集团高管。宋国廷坐在长桌尽头，银灰色的头发一丝不苟，锐利的目光像手术刀般扫过儿子全身。
"你迟到了两分钟。"宋国廷看了眼腕表。
宋喻在父亲对面坐下："约定的十点，现在是九点五十八。"
"提前到场是基本礼节。"宋国廷示意其他人离开，等门关上后，他直接切入主题，"你和那个祁安的合作，到此为止。"
宋喻的手指在桌下微微收紧："为什么？"
"艺术圈已经开始传闲话了。"父亲推过一份杂志，《艺术前沿》最新一期，周炜的专栏被红笔圈出："...某些所谓'触觉艺术'的真实性值得怀疑。当创作者无法看到自己的作品，如何确保其完成度？是否存在幕后团队代工？"
宋喻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周炜的酸葡萄心理罢了。我们的展览一票难求，MoMA已经提出收购意向。"
"这不是重点。"宋国廷的声音突然降低，却更加危险，"重点是，他是祁峰的孙子。"
"所以？"宋喻皱眉，"您认识祁峰？"
宋国廷站起身，走向落地窗，背对儿子："三十年前，祁峰是艺术界的异端。他主张打破传统画廊体系，建立艺术家自治联盟。我当时刚接手宋氏画廊，急需确立权威。"他停顿了一下，"我们有过...激烈冲突。"
宋喻立刻明白了言外之意："您打压过他。"
"商业就是战争。"父亲转身，眼神冰冷，"祁峰最后那场展览前，他的主要赞助人集体撤资，有人说是我在背后操作。"他耸耸肩，"巧合的是，展览第二天，他就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宋喻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您是在告诉我，您间接导致了一个人的死亡？而现在您要我对他的孙子做同样的事？"
"控制你的情绪。"宋国廷厉声道，"我只是陈述历史。现在的情况是，媒体已经开始关注你们的关系——不仅仅是商业合作。艺术圈最忌讳丑闻，而宋氏画廊百年声誉不能毁在一个..."
"一个什么？"宋喻的声音危险地低沉，"一个盲人身上？"
"一个利用特殊身份博取同情的机会主义者。"宋国廷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照片，推到桌子对面，"昨晚庆功宴后，阳台。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猜测你们的关系吗？"
照片上，宋喻和祁安站在阳台栏杆前，两人距离近得暧昧，宋喻的手似乎正要触碰祁安的脸。拍摄角度巧妙地将这一刻渲染得无比亲密。
宋喻的血液瞬间冻结，随后又沸腾起来："您派人跟踪我？"
"保护家族利益是我的责任。"宋国廷面无表情，"终止与祁安的合作，否则宋氏集团将撤回对画廊的全部资金支持。"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宋喻看着父亲冷硬的面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围剿——不仅针对祁安，也针对他刚刚萌芽的独立意志。
"我需要时间考虑。"宋喻最终说，声音出奇地平静。
"二十四小时。"宋国廷转身离开，"明天此时，我要你的答复。"
走出大楼时，阳光刺得宋喻眼睛发痛。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祁安的电话，却在接通前一刻挂断了。他需要先理清思路。
画廊办公室里，林妍匆匆走进来："总监，出事了。周炜的专栏引发连锁反应，三家媒体要求采访祁安以'验证'他的创作能力，还有人在艺术论坛发帖质疑我们展览的真实性。"
宋喻的指节敲击着桌面，节奏越来越快："联系祁安，告诉他暂时不要回应任何媒体。然后安排新闻发布会，明天上午十点。"
"发布会主题是？"
"宣布祁安的个展计划。"宋喻的眼神变得坚定，"规模比这次大三倍，主题是'不可见之美'。"
林妍瞪大眼睛："但董事会还没批准..."
"我会处理董事会。"宋喻站起身，"现在帮我找一样东西——祁峰三十年前最后那个展览的所有资料。"
傍晚，宋喻站在祁安工作室门前，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和两杯咖啡。他按了三次门铃，却无人应答。正当他准备打电话时，隔壁花店老板娘探出头来。
"找小祁？他和陈姨一早就出门了，拖着个大行李箱。"
宋喻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说去哪了吗？"
"好像是回乡下老家？说要去安静几天搞创作。"老板娘想了想，"对了，他留了东西给一个'宋先生'，应该就是你吧？"
她转身回店，拿出一个扁平的木盒。宋喻接过盒子，手指微微发抖。盒子里是一件小型金属雕塑，形状像是一扇微微开启的门，底部刻着盲文。还有一张字条，上面是陈姨代笔的简短留言：
"需要独处思考新系列。别担心。——祁安"
宋喻站在门口，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他拿出手机，拨通祁安的电话，却直接转入语音信箱。他又发了短信，询问祁安在哪里，是否需要他过去。
没有回复。
回到家，宋喻将木盒放在书桌上，一遍遍抚摸着那扇"门"雕塑，试图理解祁安突然离开的原因。是因为昨晚阳台上的那一刻吗？还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媒体和宋国廷的压力？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宋喻立刻抓起手机，却发现是林妍。
"总监，查到了祁峰当年的展览资料。"林妍的声音透着疲惫，"情况比您父亲说的更复杂。祁峰当年那场展览前不仅失去了赞助，还遭遇了作品质疑风波——有人声称他的部分作品是学生代笔。压力之下，他突发脑溢血，在送往医院途中去世。"
宋喻的手指紧紧握住电话："谁发起的质疑？"
"没有直接证据，但当时的艺术圈传言..."林妍犹豫了一下，"指向宋国廷先生。"
挂断电话，宋喻站在窗前，看着夜色中的城市灯光。历史正在以可怕的方式重演——父亲用同样的手段对付祁安的祖父，现在又轮到了祁安本人。而这一次，他成了夹在中间的那个人。
第二天早晨，宋喻穿戴整齐，准备迎接战斗。他系上祁安最喜欢的深蓝色领带，将那个小"门"雕塑放进西装内袋，紧贴着心脏。
新闻发布会现场挤满了记者。宋喻走上讲台，目光扫过全场，不出所料地在后排看到了周炜讥讽的表情。
"感谢各位到场。"宋喻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关于近日对祁安先生作品真实性的质疑，我代表宋氏画廊做出以下声明..."
他展示了祁安创作过程的高清视频，工作室监控记录的日夜工作画面，以及多位知名评论家的背书。然后，他宣布了祁安大型个展的计划，主题正是"不可见之美"。
"最后，"宋喻直视着摄像机镜头，"艺术的价值不在于创作者的生理条件，而在于作品本身能否触动人心。质疑一位艺术家的能力仅仅因为他看不见，就像质疑贝多芬的音乐因为他耳聋一样荒谬。"
台下响起掌声，但周炜的声音尖锐地穿透而来："宋总监，有传言称您与祁安的关系已经超出了商业合作范畴。这是否影响了您的专业判断？"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宋喻感到内袋里的金属雕塑抵着他的胸口，像一颗小小的心脏。
"下一个问题。"他冷冷地说。
发布会结束后，宋喻直接驱车前往父亲办公室。这一次，他没有预约，也没有等待秘书通报，直接推开了门。
宋国廷正在打电话，看到儿子，他眉头紧锁，对着电话说了句"稍后回电"便挂断了。
"发布会很精彩。"父亲的声音带着讽刺，"也很幼稚。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
宋喻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宋氏画廊的独立运营计划。从下季度开始，我们将不再依赖集团资金支持。"
父亲冷笑一声："凭你那点客户资源？"
"我有祁安，还有三个与他同级别的艺术家即将签约。"宋喻的声音异常平静，"对了，还有这个。"
他打开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录音中，宋国廷的声音清晰地响起："...祁峰最后那场展览前，他的主要赞助人集体撤资，有人说是我在背后操作..."
父亲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录音？对自己的父亲？"
"对商业对手，这是基本防范。"宋喻引用父亲常说的话，"如果这段录音公开，加上祁峰事件的调查资料，您猜媒体会更关注谁的丑闻？"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宋国廷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为了一个认识几个月的盲人，你要背叛自己的家族？"
"我不是背叛家族。"宋喻直视父亲的眼睛，"我只是终于明白，艺术不是控制，而是自由。祁安教会了我这一点。"
他转身离开，手刚碰到门把，父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以为他真在乎你？如果他真的在乎，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消失？"
宋喻没有回头，但父亲的话像刀子一样刺入他的心脏。是啊，为什么祁安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是害怕重蹈祖父的覆辙，还是...根本不相信宋喻会站在他这边？
回到车上，宋喻再次拨打祁安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他打开那个木盒，仔细研究里面的盲文。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他已经能辨认出几个单词："时间"..."理解"..."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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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关键的词他仍然看不懂。宋喻拿出手机，拍下盲文发给林妍，让她找专业人士翻译。五分钟后，回复来了：
"完整的句子是：'我需要时间独处，希望你能理解。等待重逢的那扇门永远敞开。'"
宋喻将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祁安没有完全切断联系，但这含糊的留言比直白的拒绝更令人煎熬。他需要当面问清楚，需要看着祁安的眼睛——虽然那双眼睛看不见——听他亲口解释这一切。
启动车子，宋喻决定去祁安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寻找。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祁安的工作室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寂静。宋喻用备用钥匙开门，阿尔法立刻迎上来，尾巴轻摇——陈姨显然定时来喂狗和打扫。
工作室整洁得反常，所有工具都归位，半成品被小心地覆盖起来。宋喻走向祁安常坐的工作椅，手指抚过桌面，那里通常堆满草图工具和咖啡杯，现在却空空如也。
突然，阿尔法咬住他的裤腿，轻轻拉扯。金毛犬将他引到工作室角落的一个储物柜前，用爪子抓挠柜门。
宋喻打开柜门，里面是祁安平时存放珍贵材料的地方。现在，那里放着一个未完成的作品，上面盖着一块软布。他小心地取出作品，掀开布，呼吸瞬间停滞。
那是一个人物半身像，虽然还未完成，但宋喻立刻认出了那是他自己——微微低头的姿态，紧绷的下颌线，甚至西装领带的褶皱都精确再现。最惊人的是，雕像的眼睛闭着，表情却异常平静，与他平时的形象截然不同。
宋喻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雕像的脸。祁安是如何捕捉到这样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自己的？是通过触摸吗？是通过那些他们共处的安静时刻吗？
雕像底部刻着一行小字："不可见之美·其一"。
宋喻突然明白了祁安新系列的真正主题。这不是关于抽象的概念，而是关于他——关于一个盲人艺术家通过非视觉方式感知到的宋喻。这个认知像电流般穿过他的全身。
阿尔法再次拉扯他的裤腿，这次将他带到书桌前。抽屉里有一个信封，上面用盲文和普通文字写着宋喻的名字。
宋喻急切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手写信——不是陈姨代笔，而是用盲文书写器打印出来的点字信。他立刻拍照发给林妍要求翻译。
等待回复的几分钟像几个世纪那么长。当手机终于响起，宋喻几乎是颤抖着点开消息。
"宋喻：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城市。请不要责怪自己不告而别，我需要独处的时间来思考。
周炜的质疑和随之而来的风波，我已经从陈姨那里得知。更糟的是，我了解到你父亲与我祖父的历史。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不是吗？一个宋家人，一个祁家人，艺术与权力的永恒对抗。
但这一次，我不想重演祖父的悲剧，更不想让你陷入两难。你的发布会声明我听了录音，谢谢你为我辩护。正因如此，我更不能成为你事业和家庭的绊脚石。
'不可见之美'系列会继续，那是我眼中的你——不是视觉的，而是触觉的、听觉的、记忆中的你。那个在发烧夜握住我手腕的你，那个学习盲文时皱眉的你，那个站在星空下呼吸变得急促的你。
如果有一天我们再见，希望你能告诉我，那个你是否真实存在。
祁安"
宋喻将信紧紧攥在手中，眼眶发热。这个傻瓜，自以为是的牺牲者，以为离开就是保护？他抓起钥匙，决定立刻出发寻找祁安。无论天涯海角，他都要找到他，然后告诉他——那个他不仅真实存在，而且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确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就在宋喻冲向门口时，手机再次响起。是林妍。
"总监，查到了！祁安的老家在青山镇，我找到了具体地址。还有..."她停顿了一下，"我刚收到消息，周炜正在策划一篇深度报道，关于宋氏集团与祁峰的历史恩怨。他好像挖到了一些不利证据。"
宋喻握紧手机："发我地址。周炜的事...等我回来处理。"
"还有一件事。"林妍的声音变得犹豫，"祁安在信中提到他听了发布会的录音？但我们的录音还没对外发布..."
宋喻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故意将录音发给了祁安，而且很可能是经过剪辑的版本。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
他的脑海中浮现父亲冷酷的面容。游戏远未结束，但此刻，找到祁安比什么都重要。
夜色中，宋喻的车驶向城外，朝着青山镇的方向疾驰。副驾驶座上放着那个未完成的雕像和祁安的信，像是一盏微弱的灯，指引着他穿越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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