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小靖,对不起……”许清池抓住她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是妈妈错了,妈妈那时不该抛下你和爸爸的。”
安靖看着她哭得不能自已的模样,那些积压了十几年的怨怼、委屈、不解,在这一刻突然就软了下来。她反手握住她的手。
“妈。”她轻轻喊了一声,然后张开双臂,将这个隐忍了半生的女人紧紧抱进怀里,“都过去了。”
许清池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她怀里放声哭了出来,哭声里藏着太久的思念和愧疚,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安靖拍着她的背,自己的眼泪也无声地浸湿了她的肩头。
客厅墙上,那张镶着黑边的相框静静挂着。照片里的男人穿着笔挺的军装,眉眼温和,嘴角噙着熟悉的笑意。
他的目光仿佛穿过时光,落在相拥而泣的母女身上,那笑容里带着释然,带着欣慰,像在说“你们终于和好了”。
安靖抱着许清池的手臂紧了紧,眼角的余光瞥见她爸的遗照,心头那点残存的隔阂彻底消融。
许清池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抬手抹了把眼泪,顺着安靖的目光望向丈夫的照片,嘴角扯出个含泪的笑:“老安,我们女儿回来,你高兴吗?”
安靖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却带着暖意。望着她爸的遗照轻声说:“爸,我回来了。”
许清池吸了吸鼻子,忽然直起身,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说:“你看我,光顾着哭了。饿不饿?妈去给你做点吃的。”
安靖望着她泛红的眼眶,点了点头,说不出太复杂的话,只轻声道:“想吃手擀面。”
许清池愣了一下,随即眼眶又热了。那是安靖六岁前最爱吃的,她总缠着在厨房门口看,小手还会抢着要帮着揉面,结果弄得满脸都是面粉。
“好,好。”她连连应着,“妈这就去给你做,还是放你爱吃的番茄鸡蛋卤,好不好?”
安靖看着她快步走进厨房的背影,看着她系上围裙、拿出面粉的熟练模样,忽然觉得心里某个空了很久的地方,正被这烟火气一点点填满。
这个家,终于又有了完整的温度。
没多久,两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端上了桌。
许清池把筷子递给她时,手还有些抖:“快尝尝,看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安靖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送进嘴里。绵软的面身裹着酸甜的卤汁,熟悉的味道瞬间漫过舌尖,熨帖得心里发暖。
她没说话,只是大口地吃着,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掉下来,砸在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傻孩子,哭什么。”许清池抽了张纸巾递给她,自己也拿起筷子,却没怎么动,只是看着她吃,眼眶亮晶晶的,“以后想吃,妈天天给你做。”
安靖抬起头,嘴里还含着面条,含糊地“嗯”了一声。
正吃着面,门铃突然响了。
许清池擦了擦手去开门,看到门口的陆鸣野时愣了一下,“鸣野来了。”
陆鸣野站门口笑了笑:“阿姨,我……我打安安电话一直没人接,方叔告诉我她来这里了,我实在不放心,就……”
话音未落,客厅里传来安靖的声音,带着点刚哭过的沙哑:“老公?”
他抬头,撞进她望过来的眼神里。那眼神里没有不耐烦,只有点意外,还有藏不住的暖意。
陆鸣野的心突然就落了地,他甚至在楼下徘徊了三圈,脑子里反复拉锯:
她现在说不定正跟阿姨说贴心话,自己这时候去,会不会太唐突?可脚步却像有了自己的主意,还是一步步挪到了家门口。
刚才那一路的焦灼、犹豫,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全化作了那句没说出口的“我想和你呆一起。”
许清池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笑了,侧身让他进门:“进来吧,还没吃饭吧,正好面够吃。”
陆鸣野跟着她往里走,坐在安靖身边,悄悄碰了碰她的手背,像个讨糖吃的孩子。安靖没躲开,嘴角轻轻扬了扬。
很快许清池去厨房给陆鸣野也下了一碗手擀面。
陆鸣野嘴甜甜的说,“谢谢阿姨!”
安靖蹙眉,“叫妈!”
陆鸣野愣了半秒,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瞬间漫到眼底,他朝着正在擦手的许清池,大大方方喊了声:“妈!”
“哎!”许清池应得又快又亮,眼眶倏地红了,连忙转身往厨房走,“妈再给你卧个荷包蛋,溏心的……”
厨房里很快传来磕鸡蛋的轻响。
陆鸣野转头看向安靖,眼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悄悄凑到她耳边说:“还是老婆教得好。”
安靖被他温热的气息拂得耳根发颤,伸手在他腰侧捏了一把,语气却软乎乎的:“少贫嘴。”
陆鸣野笑着捉住她的手,往自己掌心按了按……
洗漱后,安靖把陆鸣野推进自己房间哄睡了,反手带上门。
转身朝着许清池房间。“妈,我想和你睡。”
许清池正在床头柜前叠刚晒好的衣服,闻言动作一顿,转过身时眼眶已经红了,声音带着点不敢相信的颤音:“……好啊,妈这就给你铺床。”
她抖开被子的手有些发颤。两人并排躺下,安靖侧过身,
“小时候总缠着你讲睡前故事,你讲着讲着就打起了哈欠。”安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那时候还怨你不专心,现在才知道,你是忙了一天太累了。”
许清池转过身,抬手抚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她眉骨上那道浅疤,是新兵连练匍匐时蹭的,“傻孩子,哪有妈嫌孩子缠人的。”
她把安靖往怀里带了带,“后来总想起你扒着床头等我讲故事的样子,枕头边总空着一块,像少了点什么。”
“时间过得好快,我的小姑娘都这么大了。要嫁人了!”
“鸣野这孩子,是真疼你。”许清池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我住院那会儿,他天天往医院跑,提着保温桶来,变着花样给我订餐。护士都说,哪见过这么细心的小伙子。”
安靖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后来我出院,他非说要请个护工,我不想要陌生人来家里,他就天天派人送餐过来,隔三差五亲自来一趟。”
许清池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感慨,“我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人形形色色,鸣野对你的那份心意,炽热又纯粹。”
“他都没有说过这些。”安靖抬头,眼里有点惊讶。陆鸣野从没跟她提过这些。
“傻孩子,他哪会跟你邀功。”许清池捏了捏她的脸颊,像小时候那样。
安靖的鼻子又酸了,闷闷地说:“他是挺好的。”
“不止是好。”许清池叹了口气,指尖划过她鬓角的碎发,“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疼。你爸要是在,肯定也喜欢他。”
……
夜渐渐沉了,窗外的月光转了个角度,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
不知聊到第几桩往事,安靖的声音渐渐含糊,眼皮像坠了铅。
许清池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渐匀,便轻轻住了口,替她掖好被角。
月光落在安靖恬静的脸上,她嘴角还微微扬着,像是梦到了什么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