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车碾过青石路的声响惊醒了打盹的苏檀。
她猛地直起腰,沾着草屑的手攥紧了衣角——那抹熟悉的藏青身影正从车门里跨出来,肩章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顾沉砚的皮靴踩在泥地上,军大衣下摆被风掀起一角。
他抬眼,目光像支精准的箭,"唰"地扎进苏檀眼底。
"最近还好吗?"他一步跨到她面前,声线比记忆里更沉,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
苏檀仰头看他,鼻尖突然发酸。
她踮脚拍掉他肩章上的晨露,故意把尾音翘得轻快:"你不在的时候,我也不是吃素的。"
顾沉砚喉结动了动,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
指腹擦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垂时,低笑溢出胸腔:"我知道。"
"顾同志!"林建国喘着粗气从村部跑过来,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笔记本,"孙志刚昨儿半夜去了后山老坟岗,怀里揣着个铁皮盒子。"
顾沉砚的瞳孔微缩。
他转身对跟来的两个民兵道:"盯着他,别让他出村。"又回头看苏檀,"你先带小满去灶房煮红薯粥,我去去就回。"
苏檀拽住他袖口:"我跟你一起。"
顾沉砚低头,见她眼里燃着小团火。他屈指刮了下她鼻尖:"好。"
村委办公室的门"砰"地被撞开时,孙志刚正往搪瓷缸里倒茶。
他手一抖,茶水溅湿了裤腿,抬头看见顾沉砚身后的苏檀,脸色瞬间煞白。
"孙同志这是在研究什么?"顾沉砚把军帽往桌上一扣,指尖敲了敲他摊开的账本——正是沈婉昨夜翻找的那本。
孙志刚扯了扯领口:"省、省上让我核查知青物资......"
"省上的特派员证件呢?"顾沉砚打断他,从口袋里抽出份盖着红章的文件拍在桌上,"刚收到的加急电报,省经济厅确认,你持有的是伪造证件。"
孙志刚的额头沁出冷汗。
他盯着文件上的钢印,喉结动了动:"我、我只是奉命......"
"奉谁的命?"顾沉砚往前一步,阴影笼罩住整张桌子,"是那位总爱往黑市倒卖粮票的'老领导'?
还是当年参与檀家冤案的'老同事'?"
"啪"——孙志刚的茶杯摔在地上。
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竹椅:"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在部队时,查过所有和檀家有关的旧案。"顾沉砚从大衣内袋掏出个牛皮纸袋,"包括你十二年前在江城码头替人运私盐的记录。"
孙志刚的脸白得像张纸。
他抓起公文包就要往门外冲,却被守在门口的民兵拦住。
"顾同志,省厅的车在村头等着。"民兵小孙探进头。
顾沉砚指了指孙志刚:"带走。"
直到那辆蓝布篷卡车扬起尘土消失在山坳里,苏檀才松了口气。
她捏了捏顾沉砚的手:"你什么时候查的这些?"
"上个月收到你说账本被偷的信。"顾沉砚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大衣口袋,"连夜托战友调了档案。"
苏檀的手指在他掌心蜷了蜷:"那......沈婉和唐倩呢?"
"林干事今早审了。"顾沉砚低头看她,"她们受孙志刚指使,想偷你记的'特殊菜圃'账本,再栽赃你私卖物资。"
苏檀冷笑:"倒是会挑软柿子捏。"
顾沉砚摸了摸她发顶:"以后不会了。"
月上柳梢时,苏檀拽着顾沉砚的手腕往菜窖走。
"闭眼。"她推开窖门,翡翠镯在月光下闪过一道绿光。
顾沉砚依言闭眼,却在踏入空间的瞬间猛地睁眼——满畦青嫩的灵蔬泛着珍珠似的光泽,灵泉井腾起的雾气里,几株新抽的藤蔓正挂着水晶般的果实。
"上个月用灵泉水泡了野葡萄种子。"苏檀摘了颗葡萄塞进他嘴里,"甜吗?"
顾沉砚含着葡萄,喉结动了动:"比以前更甜。"
"那是。"苏檀叉腰笑,"你不在的日子,我每天天不亮就进来浇水。
小满还帮我藏了半筐灵泉萝卜,说要等你回来煮羊肉汤。"
顾沉砚突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他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闷哑:"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扛这些。"
苏檀仰头,鼻尖几乎碰到他下巴:"不是说好了吗?"她戳了戳他心口,"你守大家,我守你。"
顾沉砚低头吻她发顶。灵泉的雾气漫过来,模糊了两人的影子。
第二日清晨,村部晒谷场围满了人。
顾沉砚站在石磨上,军大衣敞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军装。
"我申请调回省级经济安全处。"他声音不大,却像颗小炮弹炸在人群里,"以后负责全省物资流通监管。"
人群里炸开一片议论声。
顾小满拽着苏檀的衣角喊:"哥要当大官啦!"
苏檀戳了戳她额头:"瞎说。"
顾沉砚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苏檀脸上:"这次换个方式守着你。"
苏檀歪头笑:"那得快点升职啊,不然我可要在县城开第一家'灵泉小馆'了。"
人群哄笑。
周大队长抹了把脸:"苏知青要开店,咱们村的红薯粉条可都得给你留着!"
笑声里,顾沉砚从口袋里摸出个红布包。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包着银镯子的红布塞进苏檀手里:"定亲礼,等我把手续办完就娶你。"
苏檀捏着银镯子,耳尖红得要滴血。
她低头盯着镯子上刻的"沉檀"二字,轻声道:"好。"
山风卷起晒谷场上的稻壳,掠过村后的老松林。
林梢深处,道黑影缩了缩脖子。
他摸出怀里泛黄的照片,背面的铅笔字被汗水晕开:"檀家的事,还没完。"
他把照片塞进怀里,转身消失在密林中。
山雀扑棱着翅膀飞过,只留下几片被踩碎的松针,混着晨露,慢慢渗进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