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神情宋恩雅一点也不陌生，以往她在嘲讽声中取得最好的成绩，收到老师夸赞的时候，这样的眼神她会见到很多。
当她终于有了些快意，音乐却戛然而止。
“好了，跳舞时间结束了，总是跳舞你们不会无聊吗？”
这个声音，宋恩雅无比熟悉。
赵宇鹏笑吟吟地从角落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投影仪的遥控器。
京媛熙一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又要搞那些戏码，周围的老师早已经被他全部支走。
“恩雅怎么这么厉害，竟然还会跳舞，真是不得了。”
赵宇鹏一直在笑，“对了，我上次去你家做客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你妈妈写的日历，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宋恩雅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住，接着金明珠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长条破布圈起来往她头上套。
“别动，给你戴生日帽。”金明珠笑嘻嘻说。
她套完布条又把宋恩雅往前一推，推到赵宇鹏面前，也推到了众人眼前。
一个穿着脏污老式礼裙的人，一个头戴黑色布条头套的人，一个发颤发抖的人。
“这样一看还真有点搭，这是垃圾公主吗？”
“这是垃圾堆里的丑小鸭啊哈哈哈……”
赵宇鹏揽着宋恩雅的肩膀，强迫她直愣愣地站在众人的视线下。
“过生日当然得有点感人的东西，我记录了你很久，你要不要看看？”
戏谑的笑声出现在耳边，尽管宋恩雅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这么多人的嘲笑讥讽依然瑟瑟发抖。
“我们大家一起来给宋恩雅过生日吧，我还特意给她录下了生日回忆录。”
赵宇鹏故意拖着腔调，他手里的遥控器轻轻一按，投影仪里的视频便开始播放了。
灯光不知道被谁关了，视频里的画面格外清晰。
被泼水的，吃虫子的，趴在地上的，满脸颜料的，睡觉时特意被人整的，各种丑态照片视频一帧比一帧清晰。
面前的人都在哈哈大笑，宋恩雅一次也不敢回头。
“祝我们的垃圾公主生日快乐。”
“祝我们的垃圾公主生日快乐。”
嘲弄声里夹杂着讥讽，宋恩雅浑身颤抖，她抬眼看向前方，只一眼就和人群里的京媛熙对视上。
京媛熙身边实在围了太多人，低头询问她的孔世轩，还有帮她整理头发的白慧娜……但宋恩雅无比确信京媛熙是在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她莫名其妙地冷静下来。
“回忆录播完了吗？我自己也有一份，你们想看吗？”她直勾勾地看向赵宇鹏，语气冷冽而挑衅。
赵宇鹏不可置信地笑出声，“真是长本事了啊。”
他一点也没把她放在眼里，甚至隐隐有些兴奋，“你的回忆录应该会更劲爆一些吧，放吧，让我们看看。”
这话一出，角落里的任海棠不自觉扯起嘴角，一抬眼却看到京媛熙正盯着她。
她僵了一下，接着听见少女发出清晰的声音：“赵宇鹏，不要把舞会变成你的作秀场。”
京媛熙一开口，四周再也没有人敢起哄了。
“你们要想庆祝就去私下庆祝，这是学校的舞会。”
“难道你不想帮宋恩雅庆祝生日吗？”赵宇鹏咧着嘴角笑。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孔世轩，语气有些不羁，“还是你想继续跳舞？如果是这样，你可以直说，京大小姐的话，我们肯定是要听的。”
京媛熙见他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没忍住啧了一声。
她想起京渊，也清楚一旦赵宇鹏出了什么事，京家和赵家都不会再帮他。
“我是在帮你。”
“你也许真的帮过很多人，但这么多年你帮我的次数屈指可数。”
“是你从来没有听过我的话。”
京媛熙对旁人几乎都是平等的。
但对这群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她明明额外关注了很多。
赵宇鹏讥笑一下，“如果我非要庆祝这个生日呢？”
京媛熙冷淡地看着他：“那你下次就没有机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宋恩雅紧张地捏住手，她想去看赵宇鹏的表情，可又怕被他察觉到端倪。
角落里的任海棠同样也是如此。
赵宇鹏没听懂京媛熙话里的含义，现在的他也没有心情深思下去。
他只是面无表情说：“去放。”
宋恩雅大松一口气，她不甚明显地加快步伐去了角落的操控台。
没人再敢劝赵宇鹏，按理说此时的他应该继续嘲笑宋恩雅的不自量力，可他没有，他只是站在人群前静静等待。
他看见京媛熙冷淡地退出人群，孔世轩和白慧娜他们像往常一样跟在身后。
京媛熙起初只是想看个清净的地方旁观结局，可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上面的备注写着季华。
接着她彻底离开了舞会。
赵宇鹏收回视线，身后的投影终于开始播放。
黑色的画面慢慢变得清晰，出现的第一张脸却不是宋恩雅，而是贺智远。
赵宇鹏感觉很奇怪，他心里第一个出现的竟然是果然的念头，下一个才是愤怒和戾气。
可他实在没有心思去细细品味这些情绪。
他这次的愤怒比以往还要来得强烈，几乎让他控制不住。
竟然真的被离开的京媛熙说中了。
怎么能真的被她说中了？
赵宇鹏已经看不清面前人群的震惊和恐惧了，他暴怒地将宋恩雅从角落里拽出来。
“你怎么可以在今天真的算计我？就算你真的有这个打算，难道你刚才没听到我和京媛熙的对话吗？难道你没看到舞会上的场景吗？”
“你让我很失败知不知道？你让我很失败！”
投影上一直在播放视频，赵宇鹏根本没有理智去管这些录像，只顾拽着宋恩雅发泄已经到顶的怒气，任海棠也没能逃过。
其他人纷纷往后退，视线闪躲着不肯抬眼，他们害怕让自己看到赵家的秘密，也恐惧会因此被赵宇鹏报复。
下面的场面一度陷入了混乱，架在二楼角落里的手机正在直播，金明真看见弹幕刷得飞快。
【真吓人，那个人是超雄吗？】
【我记得贺智远这个案子，他是我们小县城里的人，听说是因为学业压力太大跳楼自杀了，这样一看根本不是啊。】
【好惨，这个人一看就是惯犯，后面的视频里在欺负男生，现场竟然还敢欺负两个女生。】
【太可怕了，我女儿要是遇到这种人我真的会跟他拼命。】
【这可是帝安国际啊，里面的学生都很有钱的，死了人也难怪会被说成自杀了。】
这次事件的传播速度出乎意料地快，不仅没人阻拦，甚至还隐约有顺水推舟的意思。
“赵宇鹏打人的视频已经在网上火了，下一步我们会联系赵氏发布声明，声称他有精神疾病。赵氏的声誉肯定会有所损害，不过赵总和赵夫人会立马进行采访和公关，会尽量把损失压到最小。”
听着助理的汇报，京渊的表情很是冷漠。
赵家人自己都不在乎，他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同情。
赵宇鹏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早就让赵信失望透了，不然赵家也不会要二胎。
之前不动他，一是怕他发疯拼命，二是他到底姓赵，要动也只能自己人动，别人动那是不把赵家放在眼里，这是赵信宁愿忍着赵宇鹏也不能放任的。
所以赵宇鹏就这样嚣张了这么多年。
而京渊提供的这次机会，既可以把赵宇鹏送出国，赵氏过去那些有影子的事也可以一并扔到他身上，等赵宇鹏出国，赵氏就会彻底干净。
这样的好事赵信不仅不会阻拦，还要抓紧时机大办特办。
而京渊默许这件事的原因很简单，他纯粹是为了给赵信卖一个人情，好让他看看诚意，放心地跟京氏踏上一条船。
不过顺便帮宋恩雅把事办了也不坏，希望这样她可以知道好歹，少缠上来。
与此同时，等了三个多小时的韩氏父子，终于从机场接到了季华。
她什么也没带，就孤零零的一个人。
最开始见到韩时叙，季华还关心了两句，可上了副驾驶之后就彻底沉默了。
韩文州问了她很多旅游的话题，她显得兴致缺缺。
豆大的雨水拍打在车窗上，季华透过朦胧的雨水看清了前进的方向。
“我们不是回别墅吗？”她早已把通往韩家的路记进了骨子里。
那个她兢兢业业打理了十多年的家。
“这么急着回家吗？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韩文州笑说。
“什么惊喜？”
季华的语气有些变了，韩时叙直起身子想看看她的脸色，却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韩文州一点也没有听出来异常。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重新办结婚证吗？我想着都出来了，顺路可以去办了，正好你今天刚回来，证件也都在，让你高兴……”
“我不办。”
季华从未发出过这样尖锐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他。
“你说什么？”韩文州皱眉偏头看了一眼她冷淡的侧脸。
“我说我不跟你办结婚证，你停车。”
韩文州沉下脸，可还不等他说话，季华突然强硬地打开了车门。
“爸，快停车！”
在韩时叙的怒音中，韩文州猛得伸手将要跳车的季华扯了回来，可方向盘也因此不稳。
车辆在道路上横冲直撞，最终撞到围栏才停下来。
季华推开车门就往机场的方向走，韩文州见此什么也顾不得了，赶紧下车想将她拽回来。
“韩文州，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你到底还要骗我多少次才肯放过我？”季华拼了命地推开他。
在这段十几年的婚姻里，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大力地推开他。
暴雨越下越大，季华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你知道我抱了多大的决心才肯回来，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走出机场，你怎么总是这样对我？”
韩时叙下车就听到季华这样哽咽质问，他不远不近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在雨夜下争吵。
雨水打湿了他的西装。
他知道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要没了。
“这些不是你希望的吗？难道你也因为韩氏要破产了，所以就想离开这个家？”韩文州的怒气和质问来得迅猛。
季华望着他，只觉浑身疼得喘不过来气。
他特意带上韩时叙，还想利用他们的孩子继续哄骗她。
季华伸手将戒指取下来，扔过去狠狠砸到他身上。
戒指“叮当”一声掉在地上，韩时叙隔着雨声听见女人冰冷说：“我不会跟你结婚，韩时叙我也不要了。”
季华完全狠下了心，她转身大步大步走在雨夜里。
韩文州又怒又恨，他想快速冲上去将她抓住，可韩时叙先他一步挡在了前方。
“你妈妈要抛弃我们！”
“是我们先抛弃了她！”
韩时叙也分不清自己有没有在哭，他好似在说服自己，又好似在说服韩文州，“让她走吧，你让她走吧。”
愤怒的韩文州抬手给了他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韩时叙爬起来继续挡在前方，他不说话也不反抗。
默默祈祷这一切快点结束。
季华走了很久才走回机场，她呆滞地坐在等候区，雨水顺着她的衣角滴下大片水渍。
有工作人员想来询问，见到京媛熙出现在她面前便又默默走了。
“我记得我给你听过录音。”
“嗯。”
律师跟韩文州说，在韩氏彻底破产前，可以让妻子承担一半的债务。
“我听过，我每晚都听。”季华伸手抹眼泪，怎么也抹不干净，最后终于捂住脸放声痛哭起来。
“离开帝国，也许你会有更好的生活。”
京媛熙拿出一张卡放在她身边，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机场。
她走后，有工作人员拿了衣服过来，还给她准备了休息室。
今夜的暴雨出乎意料地停了。
季华哭完就登上了离开家庭的飞机，一刻也没有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