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这天，天气格外阴沉。
帝安国际的舞会，不用想都知道会有多盛大，而且这次来的是全校师生。
但韩时叙没打算去。
宋恩雅下楼的时候，他正愣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脑，屏幕上是一系列对于韩氏的报道。
法院和银行给韩氏的期限只剩下最后三天，如果补不上资金大窟窿，韩文州名下的所有资产都会被强制抵押。
其实韩时叙不是第一次对着这些报道发呆，这些天宋恩雅见过很多次。
“咳咳。”
她下楼的时候故意弄出些动静，韩时叙像之前那样马上关了电脑。
他有些尴尬地回头问：“你现在要出去吗？家里的司机都离职了，所以你恐怕得……”
“我知道，我会去坐公交车。”宋恩雅见他丝毫没有准备，提醒说，“你不去学校吗？今晚舞会。”
“啊那个……我不喜欢那样的场合。”韩时叙转移视线说。
不管是舞会，还是别的活动，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都是一样过程的。
他没法在看了这些报道之后，还去受他们的折磨。
韩文州总是跟他说，等他升学了就好了，但韩时叙隐约觉得，也许他也升不了学。
这段时间再怎么苦苦坚持，可当他看到报道依然感觉颓败和苦涩。
自己竟然也有渴望升学，就像渴望救命稻草的这一天。
韩时叙低着头，寂静的客厅里响起宋恩雅的声音。
“韩时叙，今晚去舞会吧，也许这次的舞会能让你好受点。”
她的话省略了太多重要的计划，韩时叙没有体会到其中的含义。
不一会儿，宋恩雅又说：“就算不为了别的，升学前的时光难道不需要一个完美的句号吗？至少再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一次，昂首挺胸，不卑不亢。”
寂静的客厅里，只有宋恩雅的声音在回荡。
“舞会上也许确实会发生什么，但如果我们一起，会更勇敢一些。”
韩时叙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半天，然后又将视线移到她的衣服上。
“说得有道理，但你就穿这个去舞会吗？”
“这个怎么了？”
宋恩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牛仔衣，勉强一笑：“我知道肯定比不上其他人的裙子，可是为了省钱，所以还是不去租礼服了。”
韩时叙看了看她的身形，摸着下巴点头：“看起来差不多，应该可以穿。”
“什么？”
宋恩雅还没回过神，被他拉着跑上了二楼的衣帽间。
“我妈妈年轻时候的衣服，还留了几件做纪念，你可以试试。”
韩时叙从最里面翻出来好几件礼裙。
“奇怪，我明明记得还有一件蓝色的，正好可以搭我的西装，算了，你看看喜欢哪个，我再重新去选一套。”
季华收藏起来的礼裙有和韩文州初次相遇穿过的，还有恋爱时韩文州送给她的礼物。
她把这些礼服打理得很好，即便过了一些年头还是很亮眼。
宋恩雅看得眼花缭乱，试穿了好一会儿才选定下来。
楼下，匆匆赶回来的韩文州一进门就在到处找人。
“时叙？韩时叙，快点出来。”
听到动静，宋恩雅穿着礼裙小跑着到楼梯口，韩文州冲上来拽过旁边的韩时叙就往外走。
“去哪里？我学校有活动，能不能推迟一下？”
“学校的活动有什么重要的，你妈妈今天回来，快点跟我去机场接她。”韩文州只顾着往门外走，一眼也没有看宋恩雅。
韩时叙没办法，只得回头朝楼梯上的人喊：“你等等我，我很快回来。”
很快，宋恩雅听见车子启动的声音。
她看了看时间，此时距离舞会开始还有两个小时。
机场里的人很多，韩文州根本不敢下车露脸。
这段时间那群要账的人越来越肆无忌惮，不仅把他的电话信息全部扒了出来，还经常线下来堵人。
韩时叙透过车窗的缝隙看见天色一点点黑下来。
“她没说是几点的飞机吗？”
“等着就是了，她是你妈妈，难道还有比接她更重要的事吗？”
不知道是哪句话说过分了，韩文州很有些不耐烦。
他一直盯着手机，季华那边没有消息传来，谩骂的消息和电话一个接一个，偏偏他不敢关机。
季华当然没有告诉他几点回来，她只是和韩时叙通过一次电话。
韩文州发了好多消息，对面才回了一个今天的日期。
离开韩家的韩时叙走得匆忙，什么也没带。
宋恩雅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在他的卧室里找到了手机。
“宋恩雅，你人呢？”
任海棠的质问从电话里传来。
“我这边耽误了一点时间，我马上就来学校。”她解释说。
“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敢耍我，我绝对不会饶过你。”
任海棠气狠了，语气格外恶劣。
宋恩雅挂断电话，来不及看金明真发来的大段催促消息，提起裙子就往别墅外狂奔。
这样的天气果不其然还是下雨了。
地面湿漉漉的，宋恩雅抱着裙子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找到公交车站。
“现在的小姑娘啊，穿这些公主裙也不看看天气，地面多脏，裙子都黑了，天气好的时候再穿嘛。”
“说的是啊，这么漂亮的裙子，还不是花钱买的，清洗起来也很麻烦，我孙女就有一件，哭着吵着要买，还非要手洗，折腾人。”
“这样的天气再怎么样也打个车吧，公交车很不搭啊，而且公交车上很不方便……”
宋恩雅扶着扶手挤在人堆里，听见周围人忽大忽小的讨论声，忽然记起小时候，自己也吵过要买公主裙。
宋真贤当然给她买了，她高高兴兴地穿去学校，同学们都叫她宋小鸭。
那天她课也没上完哭着跑回家，喝得醉醺醺的刘大海听得心烦，一把火把裙子烧了个干净，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长大后她终于又有机会穿过几次，可是再也没有想象中的欢喜。
“帝安路到了，下车请注意安全。”
公交车上的人早已寥寥无几，宋恩雅还要提着裙摆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帝安国际。
好几辆豪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雨水四溅。
京家的车和孔家的车几乎是同时抵达。
孔世轩下车从司机手上接过伞，亲自为京媛熙开车门。
校门口铺满了厚厚的地毯，没有一点积水。
“怎么样，你爸爸被说服了吗？”
“媛熙出手的话，不应该有失败这个结果。”孔世轩浅笑着伸出胳膊。
京媛熙满意地勾唇，轻轻搭上手。
两人就这样轻言轻语地聊着孔氏，并肩往里走。
学校的大会厅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悠扬动听的音乐透过窗户和门缝飘进雨夜。
各色礼服西装在灯光下摇晃，下一刻，层层重叠的裙摆一个接一个朝旁边分开，一抹香槟色闯入舞会。
见到京媛熙和孔世轩进场，嘈杂的众人纷纷提着礼服让道，长久注视着他们。
钢琴声停滞了一下，等到两人走到舞会中央，便再次响亮起来。
赵宇鹏端着酒杯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望着舞会中央的神态有些桀骜。
要不是今天有乐子可以找，他实在不想来。
他踢了一脚旁边的任海棠，语气莫名烦躁：“宋恩雅呢？我不是让你一定要把她弄过来吗？”
“我已经警告过她了，错过这次机会我就不会再帮她，她不敢不来的。”
“好，我再等等，她要是没来你就死定了，知道吗？”
在赵宇鹏威胁的眼神下，任海棠连连应声。
他们等着宋恩雅就像等待一只待宰的羔羊，金明珠甚至特意选了一个靠近大门的地方。
所以当宋恩雅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她立马就发现了。
明亮的灯光下，舞会中央的裙摆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跳舞的少年少女并没有因为出现一个人而有所停滞。
宋恩雅提着有些脏污的裙子，在这群贵族的各种视线之下入场。
“怎么搞成这样还来舞会，你看她的头发都被淋湿了，真是搞笑。”
“她是特招生，这副样子就适合她。”
“特招生还穿礼服来舞会？这件礼服虽然是好旧的款式了，但也不是她能负担得起的吧，不会是偷来的吧？”
“谁知道，说不准是贷款买来的，不过其他特招生都是躲在角落，她这样挤在我们中间，难道还真希望会有人邀请她一起跳舞吗？”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就算是垃圾也会有人捡，你看，那不是去了一个吗？”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男生直往宋恩雅面前去。
身边有同伴在笑，他不悦地瞥了他们一眼，自顾自弯腰伸手邀请。
京媛熙停下动作，冷淡地看着那边，孔世轩也停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见宋恩雅伸出了手。
周围的嘲笑声大起来，人群里的金明珠扬唇无声讥笑。
下一秒，众人听见她毫无波澜说：
“其实不管我答不答应，你们都会刁难我吧，‘你竟然真的妄想和我跳舞’以及‘你怎么有资格拒绝我’，这两个说辞都是你们攻击我的手段。”
男生没意料到她会率先这样说，到嘴边的嘲讽一下子卡住。
他很快挑眉收回手，语气不屑：“就算真有人邀请你，难道你会跳吗？如果不会就去墙边等着给我们端端酒杯，这样至少不会碍眼。”
大家只是跟着嘲笑，没有人相信一个特招生会跳帝安国际的考核舞蹈，这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学会的。
“不需要有人邀请我，我也没期待你们之中会有人邀请我，但你不能说我不会，只要是我想学的，一定能学会。”
本来有一个韩时叙可以邀请她，现在也没有了。
宋恩雅松开捏着衣服的手，染有脏污的裙摆落到地面，很快又随着音乐飘荡到空中。
她的动作幅度不大，没有人特意给她让地方，但确确实实是考核的舞步。
当初宋恩雅学了很久，韩时叙也教了很久。
看见独自跳舞的人，众人明显愣了一下，连带着音乐下的喧闹声都弱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