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那声音如近在咫尺的丧钟!
每一声如重锤砸在额尔赫的胸膛,砸得他眼前发黑,耳中嗡鸣,连胯下黄骠马濒死的嘶鸣都变得遥远。
西南方,那道吞噬光线的墨色铁墙,已近得能看清每一张……不,那不是脸!
是覆盖着整张面孔、只留下两道幽深缝隙的铁!
冰冷,狰狞,隔绝一切生息,只透出纯粹的、冻彻骨髓的杀意!
三百巴牙喇!他引以为傲、视作擎天之柱的三百巴牙喇!
那铁甲方阵,此刻竟如暴风雨中的小舟般晃动!
身披重甲的辽东骏马,这些随他踏遍辽沈的伙伴,竟在疯狂地扬蹄、后退,发出充满恐惧的悲鸣!
任凭骑士如何勒紧嚼口、鞭打怒喝,都无法遏制血脉深处的战栗!
那整齐划一、撕裂空气的铁蹄声浪,是死亡的战鼓,敲碎了所有战马的胆魄!
“稳住!长生天的勇士!稳住!”
额尔赫的咆哮撕裂了自己的喉咙,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看到了!那些铁面骑兵在疾驰中,竟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中……那是什么火铳?!
如此修长!如此怪异!
黑洞洞的铳口,在残阳下闪烁着不祥的幽光,正稳稳地指向他这边!指向他心血凝聚的巴牙喇!
阿敏贝勒严厉的警告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他被功勋灼烧的头脑:“……火铳极远极利……正克骑兵冲击……万勿轻敌……”
“轻敌……轻敌……”
额尔赫的嘴唇哆嗦着,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赖以翻盘的锋刃,此刻正**裸地暴露在那未知妖铳的射程之下!
什么圆阵固守!什么依托仓墙!
他那愚蠢的、被贪欲蒙蔽的决断,将最精锐的巴牙喇推到了最危险的位置!
“散开!快散……”他亡魂皆冒,嘶声欲吼。
但,晚了。
就在他声音出口的刹那,那片沉默的、急速推进的铁面之墙前沿,骤然爆发出无数细小的、橘红色的死亡之花!
“砰砰砰砰砰——!!!”
不是稀稀拉拉的闷响,是数百道滚雷汇聚成的、撕裂苍穹的恐怖咆哮!
一片浓密到遮天蔽日的白烟瞬间腾起!
额尔赫的世界,只剩下这毁灭的轰鸣,以及——
他瞳孔中倒映出的,他那最心爱、最悍勇的巴牙喇勇士们,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扫过……
艹!
不堪一击!
朱启明慢悠悠点了根烟。
是我太强,还是21世纪的包衣把他们吹得太狠?
“将军!您看!这货的脑袋像颗猪头!呸,真丑!呵呵!”
王大力傻呵呵的提着额儿赫的首级在朱启明面前显摆。
额尔赫的首级,眼睛圆瞪,凝固着最后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朱启明瞥了一眼,没兴趣:“嗯,收好。这可是银子。”
他目光越过王大力,投向更远处。
战场中央,辅兵营的人已经冲上来了。
动作麻利,剥甲,收拢兵器。
割辫子,人头堆起小山。
但最令人欣喜的景象,是那些战马!
三百巴牙喇的重甲战马!
膘肥体壮,骨架宽大,肩高普遍超过五尺!
真正的辽东良驹!
此刻,它们大部分都活着!
只是被那毁灭性的齐射震懵了,被震耳欲聋的巨响吓呆了,被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慑住了心神。
它们或茫然地站在原地,不安地甩着头,打着响鼻;
或在原地焦躁地踱步,却并未受惊狂奔。
“好!干得漂亮!”
朱启明嘴角终于扯开一丝真正的笑意,狠狠吸了口烟。
这才是他想要的!无损的顶级战马!比砍一百颗人头都值!
“马!”他声音不高,却异常兴奋,“所有马!一匹都不许伤着!卸甲安抚!立刻牵走!”
“得令!将军!”辅兵营百总吼得嗓子发干,
“轻点!卸甲!牵马!谁敢伤着马一根毛,老子扒他的皮!”
死寂。浓烟袅袅。
仓门焦黑变形,布满刀砍斧劈和撞木的痕迹,摇摇欲坠。
墙根下,层层叠叠堆满了尸体。
有建奴的,更多是明军的。
几面残破的旗帜耷拉着,依稀可辨“漕”、“宣”等字。
残存的守军,不足百人!
个个带伤,血污满面,衣甲破碎。
他们瘫坐在血泊和尸体之间,眼神空洞,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劫后余生的茫然,甚至压过了喜悦。
一个身材敦实、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军官,身着破烂的漕标营千总号衣,拄着一把崩了口的腰刀,勉强站直。
他的一条胳膊被钝器砸得血肉模糊,无力地耷拉着,鲜血浸透了半身。
他看着外面那支瞬间击溃建奴精锐、此刻正冷酷收割战场的“铁面”军队,眼神中交织着极度的震惊、敬畏,以及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的茫然。
那是一个久历行伍的老兵,在见识到绝对力量碾压后的茫然与悲凉。
他用尽力气,声音嘶哑地朝朱启明的方向喊道:“末将漕运总督标营千总,王洪!奉宪台钧令守仓!谢将军救命大恩!”
他身后的残兵们也挣扎着想爬起来行礼。
朱启明目光转向粮仓和那群残存守军。
铁面后的眼神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作为现代人,眼前这惨烈的景象和守军濒临崩溃的状态,依然触动了他内心深处对生命的基本尊重。
他吐出一口烟,声音透过铁面,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些沉稳:“粮仓,还在?”
王洪用力点头,扯动伤口疼得嘴角抽搐:
“在!将军!在!”
“嗯。” 朱启明点点头,目光在王洪那条血肉模糊的胳膊和身后那些缺胳膊少腿、眼神涣散的士兵身上停顿了一瞬。
“守得不错。”
他转向李若链,命令依旧干脆:
“李若链!”
“末将在!”
“让医护队优先过来!处理重伤员!清理战场尸体,防止疫病!加固仓门!”
“能动的兄弟,”朱启明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是对着王洪和他身后的残兵说的,
“包扎好伤口,喝口水,吃点东西。后面修工事,守粮仓,还用得着你们这把硬骨头!”
“遵命!”李若链立刻领命,挥手招呼辅兵营中专门负责救护的小队快速跑向粮仓。
王洪愣住了。
他本以为这位铁面将军会像大多数上官一样,视他们如敝履,最多当苦力使唤。
那句“守得不错”和“兄弟”、“硬骨头”、“用得着”,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堤防。
这个铁面下的声音,似乎不太一样?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抱拳,牵扯伤口又是一阵剧痛,却咬着牙没吭声。
他身后的残兵们,空洞的眼神里也似乎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将军!”清亮泼辣的女声带着遗憾响起。
王翠娥叉着腰,扫了一眼正在被牵走的马群和正在被医护兵小心翼翼抬走的重伤守军,撇撇嘴:“...也太便宜这群建奴了!”
她一手搭在朱启明肩膀上:“下一仗,就别管什么劳什子马了,让我们火炮营轰几炮行不?都淡出鸟来了!”
朱启明一脸无语:“你知道战马有多贵吗?这些菜鸡,用不上大炮,他们不配!”
“切!”王翠娥白了他一眼。
看着她腰间那一圈手榴弹,朱启明莫名想到旧时空“裤裆藏雷”这个逆天的名场面。
朱启明没理王翠娥的抱怨,掐灭烟头。
“炮?留着给阿敏。马好,才是真的好。”他目光扫过正在被妥善安置的守军,
“人活着,有口气,能拿刀枪,就是本钱。救下来,就是我们的兵。”
他转向王大力和李若链,声音转厉:
“打扫干净!人头、缴获清点入库!今晚加餐!马!全给我伺候好了!粮仓!加固!重伤的兄弟,尽力救!”
“得令!”
朱启明再次望向东南,通州方向。
夕阳余晖在冰冷的铁面上镀着暗金。
“传令!全军进驻粮仓!
依托粮仓,构筑防线!斥候前出三十里!
老子就在这里,扎下根!等着阿敏那条最大的鱼!
他的马,老子要定了!他的人头,老子也要替死在这里的兄弟们,收点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