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夜的命名术之没有名字的人 >  时间

医院干净明亮的走廊的中悄悄地飘散出消毒水的气味,与外面喧嚣的城市恍若不同的世界。

一位还算年轻的护士长走过廊道旁的介绍,推门进入的一个沉眠许久的病房,看见了依然紧张的的人们。

“这间病房有多少年没有用过了,还以为这辈子看不见第二次使用了。”她感叹,“要不是一直有设备更新换代,可能很少有人记得它吧。”

多数医生对这个地方的存在表示疑惑,怎么可能会有一间从不接受普通病人甚至财团子弟的病房,还一直保持更新着最先进的医疗设备,而且要有专门打扫保养的人。人们把这个地方叫做神灯仓库,托它的福,这里的医生也可以使用同时购买的先进设备,病人也不用为它昂贵的价格增加负担。

仪器的成本一般会从医疗费用中摊出,但既然这个仪器有人报销,那也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这个医院本来就是非盈利性的,这些仪器对病人和医生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惊喜,于是也就没人深究其作用。

这位护士是少数知道这间病房真正用处的人,这是真正的执权者直属的医疗设施,是每次结果都能影响到整个联邦的重地,甚至可以看作银杏庄园的一部分。

“上一次的使用,并不算一个很好的结果。”她想。

她又想起那段难忘的日子,那时,她才刚毕业。

......

一位刚刚毕业的青禾大学的大学生在医院的一间办公室里开始了她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面试,并且结果已是毫无悬念。但这份工资不菲甚至是天价的工作并没有让这个年轻的姑娘喜上眉梢,即使,她很缺钱。

“现在你可以向我们提一些问题,或是要求。”看起来有些彪悍的面试官态度很好,但很容易看出来他不是一个从事医疗行业的人,在这个特殊的医院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一份摆明了要我去的工作,但又强调我的医疗护理专业技能。待遇很好,挂着在这里实习的名义,去其他地方当护士,结束后又可以直接到医院任职,说明雇主的能量很大,起码在这家医院可以直接的安排人员。”她自以为是的分析着,“会不会是那个庆氏的公子对我一见钟情。”

在五号城市里的大人物,人们很自然的会认为是庆氏的人,当然,确实没错。

“只有一点奇怪,为什么有确定的时间,而且并不算长,这位公子这么自信吗?”她还有这一点疑惑,却又马上否认了这近乎荒诞的推理,“我还没有出色到让人费这么大力气。”

残忍的生活让这位姑娘早早的有了自知之明。“只是,为什么是我。”

“我对这份工作很满意,没有另外的要求了。”这位大学生接受了这份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的工作,“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吗?”

从只有在同意工作后才能明白具体任务这一点,就能确定这并不是一件普通的工作,但这份酬劳值得冒险。她现在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理由让她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身穿正装的面试官反而松了口气,就像面试失败会他很难办一样,“这一身并不比军装舒服。”他有些埋怨,“既然你已经同意了那也就没什么好瞒着你的了。”

“最后强调一遍,未来一段时间的经历暂时不能对别人提起,直到我们公开,或是工作结束。”这个男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场,好像是怕接下来的话吓到她,又好像是怕吓不到她。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银杏庄园代理管家,庆忌。你的雇主正是当代庆氏家主。”男人刻意停下来好一段时间,但并没看到预期的惊讶程度,“早知道不铺垫这么多了,有些失望。”

“长话短说,家长夫人,辈分上应该算是我嫂子,怀孕了,你需要贴身照顾她几个月。期间,你不需要做繁重的工作,只是要经常留意她的状况然后告诉我或家主。”庆忌又一次停下,在女孩的眼前摆了摆手,“怎么没反应啊?”

年轻的女孩有些呆住了,她并不认识这么高层次的人物,也更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了。

“为什么是我,明明还有更优秀的人。”刚刚毕业的她本来认为自己优异的毕业成绩可以得到财团的一定关注,现在却明白这个工作明明可以找更好的人。

这样好的机会,从来都不缺借此往上爬的人。

“这个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嫂子特意让我们找的你,家主没坳过她然后亲自下的令。”庆忌没有架子的实话实说,普通的的好像不是高高在上的当权者而是一个帮忙找人的大兄弟。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见到庆忌的这一面,也不是所有人见到这一面还能活下去。曾经有一段时间,庆忌会假装普通人,问乔装打扮溜进五号城市的人路怎么走诸如此类的问题,甚至有时还会故意暴露身份,玩够了再趁其不备打晕拖走,让间谍们防不胜防。

有间谍被换走后会骂他缺德,玩弄敌人,他本人却表示闲着也是闲着,让人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接下来这年轻的姑娘便仿佛梦游一般,以客人的身份跟着庆忌进了传说中的银杏庄园,不知所措的见到了那个叫她过来的人。

......

脚步激荡起的灰尘缓缓的落到在病房的地上,墙上的挂钟正在清晰的滴答滴答着,房间外拉起来了隔离,房间里也开始有人与专家进行简单的交接。人来人往的身影映入了护士的眼中,让她感受到似曾相识的压迫感。

“请您先在一旁等候。”这位年轻的护士长习惯性的对病床边的庆准说,然后收获了一众专家们震惊的眼神。

这算是不知者无畏吗?还是说对这位公子有足够的自信。其他人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让患者家属在病床前看着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有可能会情绪失控影响治疗,但让这位明显不一般的公子一边凉快去貌似也有这位有名的护士长能干出来了。虽然这打扮有些奇怪,就像,刚从生产基地上过来。

这些人只认为这位大人是从生产基地考察回来,没人能想到他刚刚才在工地干完活。

庆忌开口道:“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刚好去洗个澡,顺便告换身衣服。”

庆准无没有反驳这样的话语,去换身衣服吧,体面的走下去,就算,并不一定能见到这个黎明。

有时知识也像是一种诅咒,特别是医学方面的知识。一无所知的人还可以期待奇迹的发生,还可以期待起死回生般的医术。但当一个人在医学这条路走到一定的时才能明白有太多无力回天的事了,太多人尽其所能却救不了眼前将死之人,无数人一次次试图否定自己的一生所学又一次次败给现实。于是医学上有一句无奈的格言:如果无能为力,就顺其自然吧。简单的几个字,却不知道尽了多少人的心酸。

......

庆准缓步迈入病房,穿着一身得体的正装,却远没有几个小时前穿着工作服推门而进的年轻活力,甚至有些异常的疲惫,就像要来躺在病床上的病人一样。

庆忌无言的看着小准,也许是在不满这可悲的命运。

宁秀也转过头来,脸上挂着的微笑,“我还以为,你会穿一件昂贵的西装。这样也好,太奢侈也没必要。”

庆准和往常一样看向宁秀,只是再难挤出笑容。

庆忌刚想要开口,宁秀却突然打断了他,“分析报告好像出来了,你不去隔壁看看吗。”

庆准的嘴唇颤动着,有言无声。

宁秀的脸上的笑容依旧,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该有多好。

“让人送过来吧,没有必要去隔壁。”庆准挤出几个字。

现在,他想要待在宁秀的身边,哪怕一分一秒。

庆忌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沓厚厚的装订好的报告纸,将最后一页撕下来递给庆准,“分析部分交给我鉴定吧,不用把时间浪费在这个上面。”

庆准用力接过了那张薄薄的纸,仿佛要托起命运。

靠墙站定后,这间房里升起了奇怪的气氛,本是用来分散家属注意力的机械钟表此时显得如此的刺耳。

强打起精神硬着头皮去看这张命运的审判书,不起眼的几个字可能比死神的镰刀更摄人心魄。

“根据前面的诊断,确定是神经毒素引起的中毒。初步判断为二百种以上的混合毒素,具体数目及种类目前正在研究,所需时间无法计算。”庆准长叹了一口气,手有些发抖,“可以确定为人为故意事件,至少有一名神经毒素专家参与。”

“唯一治疗的可能是搞清楚这剂神经毒素的配方,有效途径大概只有找到那名专家或那个团队。

“很抱歉,基本没有成功治疗的可能,之前也从未有过成功的案例。”

“最终结果:患者无法治疗,剩余清醒时间约为一个小时。”

庆准现在明白为什么没有人过来亲口汇报了,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也没有人敢面对知道这样结果的家属。

宁秀看着庆准死死的盯住墙上的钟表,好像看到了什么,也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

无能为力的医生,难以接受的家属,坦然面对的患者,永不停息的钟表,无处可逃的命运。勾勒出一幅旷世的图画,宣告了一个跌宕的人生故事,永远的残忍的留在了庆准的记忆里。

庆忌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开口。生死离别的场面,一切的话语都显得有些多余。饶是他这样饱经战场洗礼的人,也没办法对这对苦命鸳鸯视若无睹。

“职责上,我也许应该劝他以事业为重。算了,怎么想也开不了口吧。”庆忌这样想着,感觉好像有些许异样,多虑了吗?

“自己也受影响情绪波动过大,直觉失灵了?还是这刚刚得到的B级的直觉本来就有些瑕疵呢?”

庆准抓住那张报告单,死死盯住无情的钟表,眼里映出不眠不休的时间,在他的身体内部,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打开。

庆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汇聚,也好像在分散。

煞气,灵气,二者交替,时隐时现,就像一个怪物,抑或是天使。

“我也许有必要看一下心理医生,或者去火塘度个假。”庆忌拿自己打趣。不过他知道,除非有紧急任务,否则这次任务的所有成员有必要再进行一次安全保护培训,就当作是任务失败的惩罚?

不对,确实有点不对,小准,庆准,的动作有些不太连贯,而且有倒地的倾向,就像闪烁的全息投影?怎么回事呢?

庆准缓缓的走向洁白无瑕的病床,宁秀依然是微笑的表情,生死前毫无波澜。

庆准却好像放不下一些东西,嘴唇颤抖着抱住宁秀,吻了下去。

对于神经毒素中毒的病人这样并不算理智,了无察觉的中毒大概率是口服的,没人敢打保票一定没有风险。

但宁秀好像并不意外,她知道一定会来的。

此时庆准已经走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缘,空洞的看着身前身后,昨日此时,走着一条危险的天路。

如果,如果庆准没有云泥般的精神波动,如果庆准没有一心想救宁秀,如果庆准面对生死有几分畏惧,这条路都不会如此危险。

但是,偏偏庆准视死如归即使以命换命也绝不会犹豫,偏偏出事的是宁秀,偏偏是时间这么棘手的问题。

好像精神堕入了虚幻......

庆准突然睁开眼,感觉好像回到了那个温馨的小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累的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宁秀刚刚做好了饭,二人正准备共度这美好的夜晚,日复一日的幸福相依。

“刚才?发生了什么吗?”庆准从心底里舒了一口气,但很遗憾这口气没有办法舒尽。

他已经明白了什么,又在感叹着什么。

虽然庆准很希望真的无事发生,但现在并不是做梦的时候。

“很遗憾没有办法一起共度晚餐了,宁小姐。”庆准绅士的鞠了一躬,“外面有更重要的事。”宁秀没有说话,默默欣赏着面前的男人。

“感谢理解。最后,今晚月色很美。”

庆准已然明白面前的一切并不是梦境,这种状态在骑士中叫做问心。

所有骑士只有通过问心才算是真正的骑士,才能真正的去攀一座山,看一场雪,追一场梦,才能成为真正的骑士。

曾经庆准也尝试了问心,尝试之前当时上一代骑士领袖赵永一和他说过,问心是与世界融合的关卡,即使是其他觉醒者或修行者想要突破A级也要通过这样的一关。

只是其他路上的关卡大多数没问心这么难,也不叫问心这个名字,更像是一场大梦,很少有危险。

“美人关啊,这可比上次问心难多了,师傅他不会在坑我吧,也许应该叫契机?有趣。”庆准在病床前站定,思索着所经历的梦。“

他明白了自己刚才在边缘上走了一遭,不算太危险,但差点回不来。当然不是指落入心魔,曾走过过骑士路的人怎么可能输给自己的内心,这里的危险是指走的太远,永远也回不来,起码他现在从没听过有人回来的例子。

一旁的庆忌只是觉得在一阵很短的诡异的混乱后,身边知根知底的庆准,让他有些琢磨不透,短短的数秒之间,好像发生了无数人一生都难以见到的变化。

但此刻,无人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庆准本人。

“等我。”庆准突然开口,所有的人听见这让人费解的发言,将目光集中向这个男人。

庆准尝试着自己的能力。“也许,我们有与时间一搏的能力了。”

在他的能力中,也许没人能听见后面的话,“无所谓了,我会回来的。”

“要杀人了,要救人了。”庆准松开时间,将手掌轻轻贴上宁秀的脸。

到了不考虑后果的时候了,走了。

庆准推门而出,看着外面光怪陆离却又异常安静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