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毕竟是中原地区,不似王垚的地界,人口数目相对居多,也更加繁杂,光靠野蛮和暴虐的统治,讨不到好处。
时下,百姓哀声载道,军心不稳,各自为阵。外边还有部分敌人,跃跃欲试。
王垚这小王做的如砧板上的肉,就等着谁下的刀。
丢了眼镜不说,这刚接手几个月,跟来的猛将就缺了一小半了。
坊间流传一句笑谈:王垚到了天启成了真真正正的“睁眼瞎”。
事实上,他也不是完全看不见,只是凌秋水这条地头蛇当道,他即使是只黑熊,也只能做一只缩头乌龟。然,凌秋水硬生生地躲在他后方,让他缩不了头,更不敢伸出脑袋找食吃。
心急如焚的他只得在百姓面前找尊严,弄了一群巡逻队,没事儿就喊口号,时不时地在大街上找茬。主子幼稚,麾下的更幼稚。没曾想,老百姓可不好惹,弄死一个,让他们十倍奉还。
凌秋水在牢狱中足足呆了几个月,毒刃时不时地在跟前提些矛盾冲突的事件。
一日,他的耐心终于被磨平了。小酌一口,将杯盏放置在鼻尖闻了闻,自言自语道:“差不多了,赌一把。”
“毒刃,办件事儿,把幽冥符和这个拿去。”
“好。”毒刃冷冷地回应了一声。
凌秋水在毒刃侧脸处,耳语了几句,随即掏出之前的药瓶子,塞进毒刃的胸口处。
毒刃即刻像是得了宝贝似的,连声叫好。
第二日,凌秋水衣衫褴褛,面色憔悴,身着手链脚链,被押解至城外菜市口。他表情凝重,低眉垂泪。老百姓都涌上来,有些老人忍不住哭喊起来,似乎上刑场的就是亲儿子。
“凌秋水,前天启二公子,企图弑君,于今日午时三刻斩首。时辰到。”刑场李大人颤抖着嗓音,念完刑部文书。
凌秋水跪在众人面前,脸色淡然,他缓缓闭上双眼,将视死如归演绎得淋漓尽致。
正要刀起下落之时,远处的俞朗将军率军,冲入刑场。李大人立刻示意刽子手停止刑罚。
城内的禁军见势不妙,赶紧关闭城门。可是,没多久,天启的旧部就与北境人短兵相交,战火瞬间燃起。
凌秋水被救下,顺势晕了过去,一分不差,晕在了老百姓的人堆里。
俞朗凭借多年的战斗经验,轻松进入城门,与天启旧部禁军汇合,将北境人逼到窘境。
此时,凌秋水苏醒,被簇拥着推上了城楼。
他低头望去,黑压压一片。众人口中一直喊着:“凌王,凌王……”
凌秋水内心是不淡定的,即使乐上了天,他也需要憋住这最后一刻。他淡然地说:“我天启子民既已成为妖王子民,原本应护主、誓死追随。不曾想,此人率军,无恶不作,危急子民性命。我差点被其构陷,成了冤魂亡灵。今日,多谢各位将军和百姓救我一命。”
“公子,请担负起子民和天启的责任!”俞朗在军中大喊一声,众将士挥舞手中的兵器,齐声助威。
“我凌秋水何德何能,等大公子九长天归来,才是继承正统。”凌秋水面露喜色,特意大声地说到。
“九长天通敌叛国,都逃到西境了,如何能当主子!”一个莫名且又响亮的声音,从底下人群中传出。
接着,这些差不多的说辞,跟雨后春笋般,一个个破土而出,阵地有声。
“我们还看到孤影和南疆的巫灵王同行,真真切切。他们莫不是互通,我都不信!”
“有这事儿?”
“亲眼所见,就在南疆城中。”
“北境打进来的时候,就不曾见过他,难不成真的是叛了国了?”
“那真说不准!”
“不管怎么说,大漠那片儿,能逃走,就是不简单。”
众人言语翻滚着,版本一般都套用:可能、疑似、亲眼所见或者我一个朋友看见。
似乎,口中的那些个人都远了几辈子了,怎么谈论,都跟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们不要胡乱猜疑,公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们还诬陷他!”不同的声音出现了,几个都是城中府衙的门客。
几个澄清的人,突然被往内挤的一撮人推到了人群外。
人群中有一部分人,没做声,只是静静地听着,仔细地观察。
俞朗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凌秋水,心里想着:这人可真是一幅画呀,可惜太过于聪明。
“凌王……”不知怎的,又有人挑头几乎嘶声力竭地喊着。
此时,人群口径一致,气势恢宏。
凌秋水见火候刚好,就伸出双手,安抚道:“民意如此,我便代为照料,等大公子回来,真相大白,我主动归位。”
言罢,底下一片欢呼,过节似的。
就这么,凌秋水坐上了天启的第三任主子。
俞朗护驾有功,官居一品大将军,无战事时,掌管禁军。毒刃换回了身份,重新用了苏留的名号,凌秋水尊称他为“先生”。天启朝中元老如数召回,赋税减免三年。
坊间,流传起一些小调调:北境人回北域,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想再见咱凌王,怕是此梦圆不了。
一日,苏留迈着略显犹疑的步履,未经传唤,便出现在凌秋水的眼前。
“主上,九长天。”苏留“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
“何事?!先生请起。”凌秋水立刻放下杯盏。
“九长天被扔进了冥河,这河道有进无出,我去看过,极大可能是没命了。”苏留小心翼翼,生怕招惹凌秋水敏感的神经。
随着一阵似笑非笑过后,便是泣不成声的沉默。
“先生,他一个堂堂天启公子,不好好在宫里呆着,学点治国打仗经验,到处跟人比武,是不是投错了胎?”凌秋水眼泪鼻涕已经分不太清楚,苏留也无法理顺凌王的想法,做臣子的凡事都得小心些,于是,他并未回应。
“先生不敢说?!”凌秋水攒足了情绪,正要找一个发泄口子。
“恕我直言,这未必是件坏事!”苏留抬眼一瞧,感觉对方神色不对,赶紧低下头,继续装聋作哑。
“您且退下吧。”凌秋水摆了摆手。
“流放的那行人,留还是?”苏留忍不住问出这么一句。
凌秋水仰头,回答道:“蜉蝣只有一日命,主子死了,他们活着也没了意义!”血红眼眸瞬间露出凶光,未言出口,只是撇过头看一了眼毒刃,又转换了口吻,说,“此事,您不必费心了,我自会亲自料理。”
“那计划?”毒刃轻声追问。
“当然,一切照旧!”凌秋水不知哪儿来的力量,语速攀升,语气却依旧凝重。
苏留转身大步离去。
对着窗外的月光,他开始沉思。初秋的寒意,已经袭来。清冷的大殿里,陈设一如既往,却唯独少了很重要的人。
他打开茶叶罐子,闻了闻,舀上一勺,放进陶制壶中,架在炭烧的炉子上。没多久,绿茶的清香,袅袅升起。他动作娴熟地倒入茶碗之中,迫不及待地呷了一口,微烫,入口苦涩,回味却是异常甘甜。
“这茶水好像我。内心深处,只是想做个臣子,做你的臣子。可是,现实中有很多不得已,我必须伪装。我期待你能活着,完好无损地回到天启。”
想到这里,凌秋水有些失魂,人生唯一惦念地人若真得不在了,他剩下的岁月是有多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