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一揽芳华 >  第42章

陶念娣要和薛川离婚一事很快就在家族群里炸开了锅,薛芳华的两个舅舅立刻从城里赶了过来,还带着全家人苦口婆心地说服她不要离婚,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但陶念娣的态度罕见的强硬,不管两人如何哭诉,都心硬如铁,纹丝不动。两人见劝不动她,便把主意打到了薛菡身上,薛菡却不以为然,只说是老两口自己的事。

“爸妈相处几十年了,都可以庆祝金婚了,这把岁数了还闹离婚,丢不丢人啊?”薛桓宇的父亲痛心疾首地劝道,薛菡头也不抬:“婚姻法只限制结婚年龄,又没限制离婚年龄。妈想离就离嘛,这是人家的自由,都是成年人了,你干涉父母的私生活做什么。”

“前几年我有个朋友做墓园生意,我都帮老两口预定了风水宝地,要是他们离婚了怎么办?”

“难道为了省一笔墓坑的钱,就要让妈接着受罪吗?”薛菡笑了起来,薛铭怒道:“你倒是说得轻巧!反正你要回上海,当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那我们呢?”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会有人对别人离婚指指点点?年轻人可以离婚,老年人就不行吗?”

她字字如刀,丝毫不留情面,薛铭气得脸色发青:“妈以前多好的一个女人,都是你和芳华在她跟前不知灌输了什么,现在顽固得要命,根本劝不动。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把一家人搞得鸡犬不宁,爸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你自己被男人抛弃,就见不得别人婚姻幸福!”

这话委实有些重了,薛桓宇拼命拉着父亲的袖子,薛铭纹丝不动,甩开他的手怒视薛菡。薛菡没有生气,只静静地望着他:“妈都被逼出抑郁症了,你还说她婚姻幸福,睁眼说瞎话也要有个限度吧。”

薛铭一时语塞,薛菡说:“反正我就一句话,离不离婚是她的自由。如果她不愿意离了,我也尊重她的意愿,妈这辈子吃的苦够多了,你们别总想着给她施压。”

薛铭见说服薛菡不成,就把主意又打在了陶念娣身上,半是劝说半是威胁她,一旦离婚她会和儿孙关系闹僵,无人给她养老,导致她晚年孤苦无依。陶念娣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又有些退缩了。

“华儿,要不还是算了吧,你外公死活不签协议,你舅舅和表哥他们也很生气,为了我一个人把好好的家闹散了不值得。”陶念娣迟疑道,“而且我也不会打官司,我们刚买了车,又要请律师,不知道要拖多久。”

“打官司是小事,不用考虑经济上的问题,你只问自己愿不愿意。”薛芳华努力给她打气,“没错,我们是一家人,就算你们离了婚,血缘亲情也切割不断的,法律上他们还是你的儿子。如果他们真的在乎你的感受,就不会明知你受了这么多委屈,还强迫你和外公和好。”

“但是闹上法庭怎么办?他狮子大开口管我要一百万,不然就不让我离婚。”陶念娣委屈极了,“我生儿育女,为他当了一辈子保姆,从他嘴里没听到半句好话,现在还要一百万才能赎身,哪有这个道理啊!”

“一百万,亏他想得出来。”薛芳华淡淡地说,“你放心,我不是法盲,也认识不少专业律师,我一定帮你离婚。”

薛菡的人脉深厚,原本也有推荐离婚律师,但薛芳华坚持自己请律师。她请的离婚律师是大学同学方妍,打扮精明干练。陶念娣告诉她,这段婚姻犹如泥淖,让她无比窒息,她这几年的抑郁越发严重,睡不好,到了夜晚情绪就很糟糕,她还把精神专科对她的诊断带了过来。薛芳华带了不少所谓的“证据“,企图证明薛川年轻时出轨和家暴。但方妍一一看了,这些证据没有什么效力。

“关于财产方面你有什么想法?”方妍问道。陶念娣说:“你看我诉状上也没有写,我的目标就是离婚,我一刻也不能呆了,财产凭他的良心给。”

“我了解你的情况了,但判决很难达到你的目的,尽量调解.........”

“调解?我不干!”陶念娣一下子激动起来,“这种婚姻还有什么好调解的?这种婚姻会把我逼死的!”

薛芳华连忙安抚她,等她的情绪冷静下来以后,方妍才解释道:“调解不是调解和好,也包括调解双方和平快速离婚,这对原被告双方和法庭都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真的吗?”她双眼放光,“如果你们可以调解离婚,我一百个配合一千个愿意,只要他同意离婚,什么都可以谈。我已经被这婚姻煎熬得不行了,一秒钟也呆不下去了。

“行,那我给你说明一下离婚流程。”

方妍拿出一本小册子,尽量以最简单明白的方式说明了离婚流程。陶念娣听得晕头转向了,末了才问道:“如果起诉离婚,只要对方咬死不同意离,那将会拖多久?”

“短则**个月,长则一两年,如果有复杂财产纠纷的话时间会更长。一审第一次诉讼,只要被告一口咬定不肯离婚,法院一般会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原告如果想再次起诉离婚的话,又要等到半年以后了。”

“为什么法院这么偏袒被告?”薛芳华皱眉道,“他前段时间才家暴了我外婆,我也保留了当时的证据,这也不能算婚姻中的重大过错吗?”

“很遗憾,我看了你准备的证据,也去查了酒店的监控,他当时并不是故意把陶女士推下台阶,至于平时的扇耳光等情节并不构成家暴。法庭不太在乎当事人在婚姻里的微观感受,只看有没有家暴、婚外情、赌博一类非常恶劣的外显行为,因此一审很可能会驳回陶女士的诉讼请求。”

“如果他不配合呢?”

“那就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我和他生活了几十年,早就忍无可忍了!”陶念娣突然激动地说道,“我气出了乳腺结节,子宫也有两个大瘤子,有时候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一想到在地下还要跟他躺在一处就受不了!”

“行,那我先跟被告沟通,看情况再做下一步安排。”律师起身和她握手,“我会及时跟你沟通的。”

方妍出门后就拨打了薛川的电话,电话中的薛川异常的愤怒暴躁,急吼吼地说:“你们不要信她的,她就是吃饱了没事干,钻牛角尖,我们都几十多年的夫妻了,离什么婚?我问过律师朋友了,我不同意离婚!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薛芳华朝她一脸无奈地摊开手,方妍说:“你外公脾气有够臭的。”

“他就是这样,严重的大男子主义,把老婆和孩子看成自己的私产,不肯离婚是怕没面子,他并不懂得怎么具体的去爱老婆,也不尊重一个女性在生育和对家庭的付出,他谁也不爱,只爱自己的面子。”

“你们有他出轨的铁证吗?”

“如果有的话,我就不用这么伤脑筋了。”薛芳华苦笑道,“听说他年轻时在外当兵,还带过其他女人回来,在外面也生了孩子,不知道这能不能算作重婚罪。”

“你外公外婆该不会是军婚吧?”方妍不由问道,薛芳华摇了摇头:“他两很早就在一起同居并有了孩子,但应该是我外公退役后才办理了结婚手续的,所以不算军婚。”

“不是军婚就好,否则这事会更麻烦。”方妍说,“对了,你真的不回上海了吗?”

“不回了,我要留在老家创业。你呢?”

“我啊,挣得也就那样,每天累得跟狗一样,在这行干久了,真的会对人性失望。”方妍伸了个懒腰,随口抱怨道,“我那天回母校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季老,他还问起你的现状呢,这个月经管院有个同学聚会,你去吗?”

季老是经管院的教授,也是薛芳华读研时的导师,兼教经济法,因此和法学院的方妍也算相识。薛芳华怔了怔,一想到自己留在农村,事业也才刚起步,实在没脸面对曾经的恩师和光鲜的同学们,摇了摇头:“算了,我最近没有空。”

“行。你们尽快准备好证据,要是能说服你外公到场的话,争取庭前调解,免得拖个几年也离不掉。”

薛芳华不知道方妍是怎么办到的,总之调解当日,声称绝不离婚的薛川竟然破天荒到了场。他穿了一套当年的军装,熨烫得整整齐齐,胸前别着勋章,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进门就倨傲地看了陶念娣一眼,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看你就是出去跑了一趟,心都野了。我告诉你,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婚的,除非我死了。”

“薛先生,请您冷静一点。”方妍解释道,“今天法庭主持调解,你们双方在一起这么痛苦,都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什么狗屁律师,不要跟我说话!”薛川眉头一竖,朝方妍吼道,“律师朋友一大堆,我什么都懂!你再说说说我就拖死你们!我们这种婚,七八年都离不了!”

“拖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陶念娣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叫道,“你和我离婚了,你就可以自己去潇洒快活,何必捆着我这个你看不起的黄脸婆?”

来法庭的夫妻,往往已经不能好好说话,如果让他们这样沟通下去,问题永远解决不了,只有专业干预才有可能解决问题,看到他们已经实在是无法调和,法官助理想往协议离婚的方向谈判。但薛川的态度极其恶劣,撂下狠话就走了,几个人都拦不住他,只剩下陶念娣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哭。

薛菡就像预料到了这种事一样,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来电话,开口就问调解得怎么样了。薛芳华苦笑道:“还能怎么样?外公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

“既然调解失败,那就只能开庭了。”薛菡叹了口气,“从头开始走流程的话,也不知道要拖多久才能离婚。”

“我听说外公年轻时在外面有私生子,你能找到他们吗?要是能证明他曾犯了重婚罪,就可以证明他是婚姻中的重大过错方。”

“我那时才多大啊,怎么记得清楚这些事?而且那女人没多久就走了,爸这么多年也没管过他们母子,现在临到头了,我上哪里去找他们?”

两人同时沉默了,离婚是一个漫长琐碎的过程,极端消磨人的耐性。陶念娣原本有些好转的病情也因为在这过程中和薛川的反复拉扯,变得愈发严重。薛芳华说:“既然这婚一时半会儿离不掉,我打算带外婆出去转转,也当散散心。”

“你不在家里,工作室的事怎么办?”

“有碧云守着,我们这次接到了上海一家机构的邀请,希望我们能宣传传统文化,也是个扩大影响力的机会。外婆的病根在家里,不远离病根,她一辈子都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