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恬,别哭了。”夜色一隅,璃珠手持巾帕,安抚坐着流泪的岚恬。
阿莫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岚恬哭的并不是陈允诀没有看上她,而是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她这样从小到大的绝色美人,男人不说为她如痴如狂吧,但也绝不会像陈允诀这般轻易拱手让人。她就像件廉价的物品,不看几眼就可以随手送了人,更何况,她精心准备了许久,只为今晚惊鸿一舞,陈允诀这样就等于否定了她所有的努力。而且,顾鸣融一定对她很失望。
阿莫也伸出自己的巾帕,为她擦着眼泪,“别伤心了,陈允麟好歹是个王爷,跟了他你这辈子也不用愁了。”阿莫觉得岚恬还是很幸运的,做王爷的女人可比做皇帝的女人潇洒多了。
是这个理,可岚恬还是忍不住落泪。
似是看出了岚恬的顾虑,阿莫浅浅一笑,“殿下那边你不用担心的,你很出色,这不是你的错,殿下会谅解的。”
阿莫其实有些庆幸,起码在短时间内她还不会看到黎平郁郁寡欢的样子。
岚恬拉上阿莫的衣袖一角,苦涩地开口:“阿莫姑娘,你可千万要为我说些好话,我不想让殿下觉得我是个废物。”说来惭愧,岚恬并不是没有动过对顾鸣融的心思,但顾鸣融与陈允诀一样奇怪,对她都无半点兴趣。可阿莫就不同,她知道阿莫对于顾鸣融来说是不一样的。
“好,我明日就亲自给殿下写封信,你快别伤心了,高高兴兴地入王府吧。我看这弈王殿下对你很上心呢。”阿莫毫不掩饰地取笑道。
听闻陈允麟也是个风流人物,可方才在殿上陈允诀说要将岚恬赐给他时,他那手足无措的模样,活像个纯情的毛头小子,起身时还不忘扶着岚恬一同起来,可见是个多情的种。
岚恬被说得不好意思,仔细想想自己也算幸运,陈允麟年轻俊朗,又是王爷,自己没有被赐给老男人已经很好了。可转念一想,都是他露出对自己的兴趣,她才会失败,不免有些恨得牙痒痒。
“多谢。”岚恬总算擦干了眼泪,不哭了。
翌日一早,十王府便遣了轿辇来接岚恬。
阿莫与璃珠一同目送了她,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轿子,阿莫不禁在心里感叹,一个女子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岚恬昨日还跳着那样耀眼的舞,散发着自己独有的光芒,今日就被困进了深闺里。这个陈允诀,不喜欢她就不喜欢她,为何要随意决定她的命运?那她自己呢,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命运……身边的璃珠又会是什么命运……
回到承恩殿,阿莫拿起纸墨笔砚,悄悄给顾鸣融写起了信。她说完岚恬的事之后,蓦地不知如何提笔,她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可不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都萦绕成一道解不开的结,哽在笔尖。
最后都化为一句:一切安好,勿念,君安否……
窗外的清风拂过,帘身轻飘,吹乱了纸张,似乎拨动了她心上的某根弦。
“君、安、否。”黎平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阿莫吓得一激灵,立刻将纸揉成一团。不只是羞,她更怕黎平看到岚恬的事。
“公主怎么不出声啊?堂堂大魏公主大梁皇后,竟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阿莫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
“还不知道是谁偷鸡摸狗呢,竟然给小情郎写这种没羞没臊的信。”黎平不屑地说着,还不忘吐了吐舌头。
阿莫抓着揉成一团的纸,还没放下笔就推搡着黎平往外走,“公主你不要闹了,我在跟殿下说正事呢。”
“咦,还正事呢,谁知道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嘴上虽这么说,可黎平还是乖乖被阿莫撵了出去,带着坏笑。
阿莫吸了口气,好险。
承恩殿附近景色秀丽,花草树木繁茂,有多处假山。
傍晚时分,阿莫找了处带小阁楼的假山,这地方隐蔽,也没什么人。她掏出一只白鸽,将卷好的信纸绑上,左右张望了两下,迅速将信鸽抛了出去。
见信鸽越飞越远,阿莫的一颗心落了下来。
谁知,一个措手不及,只听“咻”的一声,信鸽被一支利箭射中,在空中扑腾了几下翅膀,身子便急转而下,直直坠向地面。
阿莫浑身一惊,瞳孔放大地看着信鸽。视线往下,只见一个高大身姿着一身干练的骑装,手持长弓缓缓落下,眼神犀利敏锐,似乎是射中了自己想要的猎物。
是陈允诀。
阿莫心想,完了。
身后的哲安迅速捡了信鸽,递给陈允诀。
他刚从围猎场满载而归,就看见空中有只信鸽。
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与外人通信。
阿莫眼看着陈允诀取下那卷信纸,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握着栏杆的手刮出了细痕。
陈允诀举着信纸望向她,不可一世的神情中,有玩味,有威胁。
怎么又是她。
阿莫早已慌不择路,她想逃,却骑虎难下,若陈允诀打开信纸,她牵连的就不止顾鸣融了,而是整个魏国。
看着她七上八下的滑稽模样,陈允诀想笑,却还是耐心地等着她。
最后,阿莫一狠心一咬牙,举步维艰地从阁楼上走了下来。脚下颤颤巍巍,她只希望今天不要死在这儿。
阿莫直接跪在了陈允诀面前。
“是你自己说,还是朕自己打开看?”陈允诀幽幽地开口,一脸冷然。
阿莫心死似的闭了闭眼,她人生第一次感到如此慌张。
哲安见状,清了清嗓子,好心地劝道:“阿莫姑娘,私自与外通敌可是死罪,你可是皇后娘娘的人,劝你还是从实招来。”
阿莫猛地一睁眼,突然就有了思绪,望着陈允诀的眼,她只能豁出去了。
“奴婢有罪,愿从实招来,望陛下不要牵扯到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完全不知情。”说着,磕了个响头,“这信……是奴婢写给情郎的……”
陈允诀眼色一变,半信半疑。
“奴婢来大梁之前,有一相好,来了大梁之后,终日不见,甚是想念,思念之情无法宣泄……故写信……以解……相思之苦……”阿莫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说出的话,她只觉筋骨酥麻,有些恶寒。不过她说的其实是实话,一部分实话而已。
哲安打了个机灵,身后的小太监们也不禁一阵唏嘘。
陈允诀转动着手中的信纸,挑眉问道:“真的?”
阿莫知道这时候不能心虚,心虚只会更加惹人猜疑,她鼓起最后一股勇气,“奴婢句句属实,陛下不信可以打开看看,只是这些污言秽语怕污了陛下双目,陛下看了,奴婢也就没有颜面活在这世上了,还请陛下眷顾皇后娘娘,不要牵扯到娘娘。”说着,又是一叩首,她眼神决绝,那股不卑不亢的劲儿,上一次还是初次见到顾鸣融的时候。
陈允诀摩挲着手中的信纸,又看了两眼阿莫,她那双大而亮的眼睛仿佛在与自己较量,这丫头似乎真有一颗不怕死的心。
阿莫在赌,用命在赌。
定睛凝视了她许久,似是僵持不下,陈允诀转移了视线不再看她,随手将信纸丢在了她裙边。
“罢了,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蠢事,否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陈允诀侧过身子居高临下,他对这种信的确没什么兴趣。
阿莫看着掉落在身旁的信纸,没有被打开过,一时不能回神,一身冷汗都快干了,连忙叩首道:“谢陛下!”
陈允诀垂眸望着她这副模样,许是觉得无趣了,随即转身走远,“不过朕提醒你,宫里所有的人都是朕的人,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害了自己又害了旁人。”哲安也领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奴婢记下了。”阿莫缓缓抬头,额前的发丝微湿,望着陈允诀离去的背影,她只觉惊心后怕,身子一下瘫软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