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曙犹豫不决,仿佛被架在火上烤,明知道必须做些什么,可身体偏偏动不得。

如果去牵裴潞,意味着卸掉左边两人、右边一个、肩上顶着一个的份量。

不去的话,感觉大小姐会碎成一堆冰渣。

无法辨明的犹豫,如自缚双手双脚的绳索,僵持下只能停留在原地。

“曙,还要欠我多久?”裴潞冷声开口。

“抱歉……”

霍曙朝前半步,左腿软颤落地,不知后面的路该不该继续走。

这时,忽感到背后有股拉力。

他感到庆幸,因为回头带来更多犹豫、缓冲的时间,尽管只能停顿数秒,但至少有“正当理由”暂停。

童怜一揪着霍曙衣角,见他转头,又瑟瑟缩缩放手。

“嗯?”

“没事的,哥……”

她不知该说什么,能起什么作用,仅是本能的想拽他一下。

之后,少女低头沉默,没再多言或阻拦,似乎这五秒钟的停顿,正配得上微不足道的她本身。

霍曙脑袋回正,却见裴潞递出的手揣回兜里,侧身一转下楼了,没一丝停留或期待。

鞋跟的哒哒声渐行渐远,仿佛愧疚的心跳逐步平息,藏匿于意识更深处。

然而,霍曙没去追。

两边都很特殊,他无法抉择。

随后,一行人按照既定路线,去二三层买新衣服,在餐厅解决午餐,吃完后与宫水姐妹分别。

她俩回金秋山组织新年祭,霍曙则回家睡大觉,暂时逃离压抑的思绪。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童怜一则在厨房和面,关着门怕吵到医生哥休息。

“又要出摊吗?”艾黎踮脚,趴在大理石台前问。

“不,哥有点难受,等醒来给他吃香的。”

“我也难受,能吃吗?”

“嗯?”

艾黎胳膊撑着案板,脚丫离地晃啊晃:

“那女人叫我牲口,感觉有点难听。”

“……”

童怜一暗叹,领导好歹叫你一声,自己倒直接被略过了。

“有鸡蛋液,你喝两口吧。”

“噢!”

艾黎端起跟自己脸一样大的厚碗,吨吨饮两口:

“剩下的留给老师……当时的那半步,还以为要带我嫁给坏女人,害怕。”

童怜一自顾自地和面:

“哥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带着信任帮忙就好。”

“如果老师甩开我们怎么办,”猫呆呆盯着面盆,“就像上次突然间……”

“我跟!”

童怜一狠狠揉面:

“跟一路,肘他一路,反正我便宜好养活,吃垃圾也要跟着哥。”

就像当初一无所知,只晓得跟着他能活一样。

“那我也跟,捡垃圾给你吃!”艾黎晃尾巴。

“谢谢,那你吃什么?”

“我掏鸟蛋喵。”

“……”

有点良心,但只有一点。

少女酸酸一笑,现在她有手艺,会卖烤冷面赚钱,用收入买更多食材原料,再做更多烤冷面!

面生面,无穷尽也!

“猫,我好像发现了世界首富的秘密。”

“重要情报喔,应该能卖好多钱。”

艾黎没有钱,对钱不感兴趣:

“做的什么饭?”

“西红柿鸡蛋面片,”童怜一在案板上撒面粉,拿起擀面杖,“哥刚收留我时,经常吃这个。”

“很好吃吗?”

“热气腾腾的,使我鼻涕软化,吸溜面汤的时候可以偷哭。”

傍晚时分,霍曙醒了,仍感觉浑身乏累。

睡梦中没得到休息,反而见到了女君:

“让接纳么……”

女君身处高位,一眼看穿自己的困惑无措,并强硬地翻查潜意识投影,将碎片化的信息一一串联。

然后,她说:

“霍卿,真够胆啊。”

被前女友目睹现任修罗场,简直是噩梦。

庆幸的是,女君虽感到不悦,但并未失控大发雷霆,只是揭开自己的敏感心绪:

“因为都在乎,才犹豫不前,处理不好的话,那份讨喜的细节温柔就是滥情。

“你就是这一点不行。

“侧重点不对,循着愧疚而弥补不是解决问题,只是追撵问题。”

最后,女君又流下悲天悯人的眼泪:

“若霍卿觉着难办,做不到接纳,无法妥善处理……那,秉承仁爱戒律,我来抹除令你痛苦的源头。

“财阀集团也好,伪神的手脚也罢,或是低智的宠物…全部会消失喔。”

梦境交谈给霍曙指明方向,虽说只听懂一半,但就见闻经验而谈,女君显然胜于自己。

接纳第一步的坦诚,不止抹平客观信息差,更要讲明主观思想。

“哥,吃面啦。”

“哦行。”

情绪消极时,能量消耗也大,做俩小时梦后胃部发酸,醒来恰好能吃到西红柿鸡蛋面片,多是一件美事啊。

一碗面连汤喝,进到肚里发暖,让人有力气拾起坚定。

总之,眼前拥有的不能放,并尽力抚平维护其他的,尝试与裴潞相互接纳。

霍曙拿起手机,想找大小姐仔细谈谈,消息刚发出去,三秒不到便收到回复:

‘下楼’

短短两个字,霍曙愣了三秒钟:

“我吃饱了。”

霍曙擦嘴起身,穿好衣服换鞋,提着垃圾袋准备下楼。

临出门前,拉过来小童深拥,摸摸她头发:

“安心吧,不论事情终局如何,咱俩是不会改变的。”

“喔,我信。”

两人分开,感觉家里暖和不少。

“下趟楼,一会回来。”

防盗门刚打开,艾黎忽然窜过来,小小一只抱着霍曙大腿不放:

“老师,也请对我讲安心的话。”

“哦,你哪里不安心?”

“怕老师不养我当宠物。”

“怎么会,放心吧。”

霍曙摸摸她耳朵,约定等下带鱼罐头回来,然后出门。

推开一楼的单元门,丢完垃圾揣着手,左右环顾,在楼体排水管旁找到裴潞。

她双手插兜呼着白气,排水管伸出一节浑白冰柱,与水泥地相接形成微型冲积扇,冻结吞没她一半鞋跟。

想必是站着一动不动很久了。

“来多长时间了?”

“一直,”裴潞还带着那件西服。

“抱歉。”

霍曙再次道歉,将事情展开重述,从《未必之恋》开始,到自己主观思绪的逃避。

展露里里外外的坦诚,再表示真诚:

“改变现在的局面很艰难,但仍有时间和机会,肯定能做到的。”

裴潞唇齿微张,嗓音如同天气一样冷:

“我对你的思想蓝图不感兴趣,只想问一句——

“我,到底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