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被一众人吓了一跳，还没缓过神来，众麻匪们对着他跪倒便拜。就如同跪拜洞里的玉佛一般，三拜九叩，虔诚无比。
老人震惊了片刻，知道他们是答谢他的救命之恩，眼里立即看到了众人身上的病患，以为是在求他医治。
老者突然开口说：“快起来！咱们一个一个来。”
跪地的众人猛然停止了磕头，诧异地看着老人。
木匠说：“你救了我们，我们谢你是应该的，可这一个一个来冲你拜谢，这也太……”
老人知道对方误会了，赶紧开始解释：“你们都有病——”
“有病咋个了？”铜匠马上警觉起来。
“我可以给你们看病。”
“看病？”
“嗯！我会看病。”
木匠无比诧异地看着老人，众人也一个个愣愣的瞅着华心，瞅得华心直犯毛楞。
“得了这种病身上都破破烂烂，都臭了，不用看也知道有病。”
“我是说，你们的病我能治！”
“你能治？”
“嗯！”
“你有病吧？”
光着屁股突然乍现于此，众麻匪们可是有目共睹的。
铜匠凑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巫萨？”
“巫萨？我叫华心，是个老中医，会治病。”
铜匠转头对着其他人说：
“会治病，肯定是巫萨！”
众人议论纷纷起来，一个个嘴里嘟囔着：
“巫萨，他是个巫萨。”
“啊？巫萨？”
“嗯，巫萨。”
木匠、铜匠恶狠狠的瞪着这个叫华心的老中医，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我看病不要钱，你们也别要我的命，好吧？大家都挺忙的，抓紧时间吧！”
“唉，巫萨！”
“巫萨？啐！”
众麻匪都不愿再搭理华心，本来真心诚意的三拜九叩大礼，纷纷草草了事，转而集体奔向受伤的大长老。
铜匠上前扶起大长老，“大长老，还好不？”
这一拉扯，致使大长老吐出一口老血，疼的他龇牙咧嘴：“别，别动！”
吓得铜匠赶紧撒手，撒放的有点突然，大长老后背又重重撞在树上，铜匠着急的问：“大长老，伤着哪儿了？”
大长老疼的面部抽筋，差点吐血，嘴唇疼一直抖个不停。
“我的背——”
众人看着大长老面无血色，说话也有气无力，一个个担心不已。
铜匠搞不清楚大长老在说什么，焦急地问：“您的背咋了么？”
“我的背，我的背——”
大长老意识越来越模糊，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众人围着大长老，一个个垂头丧气。
“我的背——”
木匠开口对大家说：“大长老受了重伤，看样子是要交代后事。”
铜匠着急的问：“大长老，您得挺住啊，我们这些人不能没有你啊！”
“我的背，后背，让他给——”
木匠痛心的问：“我听明白了，书生呢？快找书生过来，大长老要交代后背的事！”
铜匠痛心的说：“书生死了！没逃回来。”
木匠哭丧着脸问：“这怎么办啊？这大长老的后背让给谁啊？”
铜匠蹲下身子，小心的说：“大长老，书生接不了您的后背了，等阿大回来，让阿大接——”
大长老突然挣扎着坐了起来，抬手指着正要逃走的华心，
“我的后背，让他——”
话没说完，又是一口老血喷出，继而倒地身亡。
众人顺着大长老指的方向看去，华心正光着脚丫子蹑手蹑脚的逃走。
华心一扭头瞥了一眼，发现所有人都直愣愣的看着他，心里“咯噔”一下，暗忖一声：不好！
见到众人都朝他围了过来，华心连忙笑着说：
“他，伤得太重，估计是救不活了。你们忙，不用管我。”
话虽如此，众人已经将他团团围住，木匠、铜匠、屠夫三个五大三粗肌肉男把他抬到了山洞里的玉佛跟前。
一个打扮的像萨满的中年女人，端着一薄薄的石片过来，石片上有着各种颜料。不多时，华心脸上被涂满了油彩，头上戴了一顶树根编织的藤冠，藤冠上还插着两根长羽毛。
华心被随意摆弄，不敢有一丝反抗，他担心惹怒他们，这帮野人会不会把他当食物打牙祭。
华心问站在他身旁的铜匠：“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铜匠一脸严肃的说：“大长老死了。”
华心内心瞬间降到冰点：“他伤得太重，我也没办法！还请节哀！”
屠夫说：“大长老点名将后背让给了你，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大长老。”
“啊？”华心的心里一声惊呼，不知道是喜是忧。
初来乍到，开局就是大长老？华心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完成一个实验，顺便找找有没有水熊虫，七天后，虫洞会再次出现，把他接回去的。
“你们等会儿！你们大长老死了，我也很伤心。可你们不能平白无故让我这个陌生人当你们的大长老啊！你们知道我是谁，我姓甚名谁么？”
木匠回答道：“不晓得！”
“那你们晓得我是从哪儿来的，来这儿干什么？”
铜匠回答：“管你是哪儿来的，就是天上飞下来的仙人，你也得当大长老！”
“啊？你们这大长老是个什么官？”
铜匠说道：“不知道姓名很正常，历来只有王侯将相和那些才子佳人才配有姓氏，普通老百姓草民一个，生死不过几十春秋，有姓名何用？也没人记得。”
华心诧异道：“你们都没名字？”
木匠说道：“我叫木匠，他叫屠夫，这位是铜匠，那位叫萨满，可不是你这种巫萨，她从不骗人，只会卜卦算命。铜匠不是说了么？只有皇族赏赐才配发姓名，哎？难道你有姓名？”
“我姓华，名心，华心。”
这回轮到匠人们诧异了：“华心？你真有姓氏？”
“当然，生下来就有啊。”
屠夫问：“一下生就有姓名，谁给赏赐的？”
“赏赐？我父母赏赐的啊！”
铁匠吓了一跳，问：“你是皇族？”
“不是！肯定不是！”
屠夫：“皇族咋会跑到这荒郊野岭来？不管你是不是皇族，大长老临死前把后背让你，你就必须得当大长老。”
华心有点急了，“你们就不问问我同不同意？”
铜匠也有些怒了：“大长老让你做他的后背，你就得做！”
“我要是不想做呢？”
“你没得选！”
“你们麻匪啊？”
屠夫恶狠狠的说：“你刚知道啊？鸿蒙山渺茫谷，吃人肉断人骨，你没听过么？”
华心缩着脑袋摇摇头：“没听过！听上去，好像很猛的样子。”
屠夫指了指山洞外面说：“这里就是鸿蒙山渺茫谷。”
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咱们就是渺茫谷的麻匪。实话告诉你，你晓得我们都有病，是没法子治的麻风病。你被我们一群人围绕这么久，沾染我们迟早也会得病，都得死。临死之前，你就得是我们的大长老带领我们，一直到死为止”
“啊？”
木匠拍了拍屠夫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焦躁，转而对华心说道：
“别见怪，我们寨子里的人说话都耿直。不过你放心！一年半载的死不了。”
华心愣住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大长老的尸体被抬到了山洞里，他脖子上的一串狼牙项链取下来，挂到了华心脖子上，拐杖也拿来递到华心手里。
一个瘸腿的麻匪敲着鼓，能走能动的麻匪们转着圈过来，一个一个地——双手捧天，双膝跪地，双手交叉于胸前，低头含胸，再慢慢把手伸向前方。一个个向华心行跪拜大礼。
华心看得仔细，这百十人每个人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疱疹，是瘟疫整体爆发的症状。
跪拜礼没有想象中那么繁琐，没多久就结束了。百十号男女老少，一个个老弱病残、面黄肌瘦，都围坐在华心周围，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华心，仿佛等待聆听新任大长老的训示。
华心思考着该说些什么，片刻后，他主意已定，开口说道：“其实，麻风病不是死症，是可以治……”
话还没说完，众人开始小声嘀咕起来，一个个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华心继续说道：“……真的可以治好的，大家要有信心。”
众人纷纷起身走出洞穴，只剩下木匠、铜匠、屠夫和一个女萨满围坐在华心身边。
华心不安的问：“他们都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
屠夫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渺茫谷麻匪都耿直，这种骗人的鬼话以后少说吧！”
木匠说：“他们去给大长老送葬了，你有啥子决定，同我们几个讲就好。”
华心侧头一看，才发现大长老的尸体被人抬走了。
“我想说的是，咱们可以先把大家身上的病治好——”
铜匠说道：“你就不要再用巫萨那一套哄骗我们，给我们假希望了，麻风病乃不治之症，生生死死我们早就看厌了，这个就不说了，还是讲点有用的吧。”
“什么有用的？”
铜匠懊恼地说：“大长老聪明一世，临死前咋就这么糊涂，指定这么个人——”
木匠说：“哎呀！你就不能好好说么？大长老一来就救了大家的命，他施展的不管是不是巫术，那种通天手段你也瞧见了。”
木匠训斥完铜匠，又转头对华心说：“死了的就不说了，活着的得吃饭啊！大长老，目前山里断粮了，咱们帮众里两个年轻人，阿大、阿二去换粮食，到现在还没回来。银饼被抢了，还死了三个人。”
“啊？”
木匠接着说道：“你出现的时候，好凶哦！弄死了二十个弓箭手，看装扮应该是官兵，估计官府不会善罢甘休。”
“啊？我弄死的？”
“不是你是谁？”铜匠反问道：“他们用的是弓箭，我们又不会巫术。不是你弄死的还是谁？你的那个巫术是怎么弄出的，还能弄出来么？”
华心一头雾水：“巫术？”
木匠说：“就是你出现时，护着你那个啼哩吧啦、轰轰响的大白球。”
木匠说不清楚，只能胡乱比划着：“把他们射的箭全都弹回去的那个……”
华心想了想，说：“传送我过来时形成的气暴把他们弹射死了？”
“对对，就是那个巫术，好凶哦！”
一直不说话的女萨满急切的问道：“那个巫术您能随时发功么？”
“随时放气暴？玩呢？”华心顿时被问住了。
秘钥左右各十组齿轮形成的锁相环，能引起不同时空的蝴蝶效应，形成虫洞让他穿越。可这一次究竟开启了几个维度，这里到底是同一空间的不同时间，还是同时间下的不同空间，还是完全打破时空法则，穿越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华心心里还不确定。
“那个，不能随时发功。”华心边想边说：“至少得，准备一些时日。”
屠夫、木匠和铜匠听完，立时唉声叹气起来。
只有女萨满还保持冷静，似乎没有超出意料之外，她说道：“那你得赶紧想想，怎么带我们逃过官府再次来追捕。”
“追捕？”华心惊得目瞪口呆，接着说：
“我只是个医生啊，看病救人我能行，带你们跑路，我初来乍到，根本找不着北啊？”
木匠说：“跑路？跑路不行！大家身上都有伤病，有的全身溃烂根本走不动道了。官兵来，只能跟他们打。”
华心尴尬的说：“我是个看病的中医，不会带兵打仗。”
四个人一个个绝望的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短暂的沉默之后，华心再次发言道：“反正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劝你们还是再想想，要不重新选举——”
屠夫问：“选举？么个意思？”
“就是重新选大长老！”
“玩呢？”屠夫顿时火冒三丈，“大长老是大长老指定给你的，想推辞，门儿都没有！”
“大长老指定，又不是圣旨。反正，你们要是想治病，我可以给你们开方子。但是，官府要是来围剿，我是真不会……”
屠夫听不下去了，站起身啐了一口，拍拍屁股走人了。
铜匠也白了一眼华心，起身出洞。
木匠、女萨满也唉声叹气的起身走了出去。
只剩下华心一人坐在玉佛下面，有点像丈二和尚。
………………
华心走出山洞，大多数麻匪对他这个刚上任的大长老爱答不理的。也不是全部，还是有几个中老年跟他客气的打招呼。
华心虽有些许憋屈，临近古稀之年的他，早就对人性琢磨的差不多了。
华心一边四处寻找逃跑路线，一边骂骂咧咧，也不管身后跟着他的两个半大小子。
“讳疾忌医，鼠目寸光，孤陋寡闻，井底之蛙。遇到点挫折就开始摆烂，自毁前程，自欺欺人，破罐子破摔。病了不治病，摆烂等死，当强盗抢劫，活该官兵追杀你。”
骂归骂，逃跑路线没找到，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让华心在一心多用下，找到几棵野生的羌活、苍术、防风。
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循着香味寻去，发现一丛半米多高、开着小黄花的地熏，柴胡。
华心大喜，伸手连根薅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