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对不起。”宁竹知道她更喜欢轻红,只是因为心善,才选择留下自己。
父亲是老爷最信任的人,自己却得不到小姐青睐。
“为什么道歉?”沈静姝和宁竹离得很近,能看到她颤抖的睫毛,眼底翻涌的不安,“你没有做错事,不需要道歉。”
她们轻装出行,但马车的空间实在太小,中间放着一张小桌,茶盏、点心、书籍摆的满满当当,没半点富余的地方。
沈静姝偏过头,就能将宁竹的反应尽收眼底。
宁竹一直低着头。
沈静姝以为她又在想那一套规矩,进沈家第一天宁竹就跟着她,直到现在她们也不熟悉。
宁竹很规矩,像是教条里长出来的人。
说来也奇怪,宁竹是宁管家的独女,成日却是素衣木簪,头发梳的规矩整齐,穿的用的竟不如轻红,平日里的赏赐也不见她戴。
沈静姝思绪翻涌,突然听到宁竹的声音:“让小姐为难,是我的错。”
“为难?”沈静姝定定的看着她,道:“我不觉得为难,相反这个结果我很满意。”
宁竹有些错愕的抬头,对上沈静姝的目光又连忙垂眼,嗫嚅道:“小姐真的要让轻红帮着管家吗。”
十几年里沈家上下都宁管家打理,没有人能越过他。
“嗯。”沈静姝应一声。
宁竹微垂着眼眸,没有为自己的父亲说话。
她不应该说那些不合规矩的话,也没有权利干涉主子的决定,她能做的只有接受,亦或者是忍受。
沈静姝收回目光,随意拿起桌案的书籍翻看,微垂着头,眼波温柔,长睫煽动泛起涟漪,又很快恢复平静。
白瀑寺在京郊外的群山之中,虽然灵验,但山势太过险峻,车道更是崎岖难行,来参拜的人不多。
随着远山中第一缕金光升起,马车缓缓停下。
“小姐我扶您起来。”
宁竹忍着小腿的酸麻踉跄起身,扶着车壁朝沈静姝伸手。
这是父亲费心争取的机会,她下定决心争取,无论是为了父亲,还是自己她都要更努力。
然而,才往前挪一步,右腿的酸麻,就让她不受控制的摔在车壁上,身体一点点下滑,动不了半步。
宁竹眉头紧锁,右手被人握住。
沈静姝扶住她下滑的身体,轻声提醒:“先别动,站一会就好了。”
宁竹被半抱着,稍稍侧头就能靠在沈静姝肩上,或许是从没尝试过这个奇怪的姿势,她觉得十分窘迫。
她忍不住去偷偷看沈静姝,视线顺着衣襟上爬。
只见,沈静姝微垂着头,神色温柔的看她。
宁竹更不自在了,脸颊莫名热起来,手脚更是无处安放,等酸麻感稍稍缓和就立刻站直,隔着衣袖反握住沈静姝的手腕,扶着她下走马车。
白瀑寺修行的道长不多,一直进到大殿,才看到修行的道长行走。
宁竹快步上前,叫道:“道长留步,我家小姐想为贵寺小住几天诵经祈福,为贵寺添点香火钱。”
“不知,道长可否代为引路?”
得知她们是来祈福,青衣乾道拱手行礼,忙道:“三位福主随我来。”
“小姐我们走吧。”
宁竹和车夫林伯一前一后的围着沈静姝,三人绕过蜿蜒的回廊,进入白瀑寺的后院。
“吱呀……”厢房的门被推开。
沈静姝环顾四周,目光定定的落在左侧的窗口。
“砰”的一声巨响,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一阵阴冷的急风刮过,一旁的宁竹被吹的一个激灵,后背莫名开始冒冷汗。
山上也太冷了。
宁竹搓了搓手臂,想去把窗户关上。
见沈静姝先一步朝窗口走过去。
沈静姝在窗边停下脚步,伸手取下扎进窗沿的银针碎布,关上窗户,袖中的手指摩挲着布料整齐的切口。
“我要去前殿为父亲祈福,你不用跟在我身边伺候。”沈静姝背对着宁竹,快步离开。
“小姐,我……”宁竹忍不住开口,但沈静姝走的匆忙,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
宁竹望着远处的背影,几乎要被挫败感淹没。
行至无人之处,沈静姝才将手心的布条摊开,蹙眉盯着布条上熟悉的字迹,眸光沉沉。
入夜。
猩红的火心在熏炉中燃烧,丝丝缕缕的甜香在黑暗中弥漫。
月光朦胧,室内一片寂静晦暗,沈静姝在黑暗中行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她在外间的小床前停下脚步,抬手点了宁竹的睡穴。
这是她的习惯,杀人要补刀确定对方死透,给人下药也一样,要确保对方不会醒过来。
沈静姝推开门,毫不犹豫踏入幽暗的夜幕。
白瀑寺坐落在山腰,道路崎岖,草木繁茂,枯黄的叶子被冷风一扫,纷纷向下滚落,发出飒飒的声响。
怀柔义庄。
破败的窗户,冷风从缝隙灌进来,卷起横梁上悬挂的布条。
惨白的月光映照在脸上,随着沈静姝的动作变换,光影明明灭灭,屋内**森冷的死气,让人不寒而栗。
这里是为白瀑寺专门建的义庄,里面放的都是即将被送去超度的尸体。
沈静姝扫了一眼,除了难闻的**死气,和草堆里睡成一坨的收尸人,再没别的气息。
送字条的人没来。
符禧从益州千里迢迢跑到盛京,费心思送字条约她,不可能只是为了捉弄她。
沈静姝扭头望向门外,决定留下来等。
四周静的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声音,沈静姝缓步走到角落,盯着蜷缩在火炉边的收尸人。
地上的人将自己裹的严实,看不出男女,只露了小半张脸,蜈蚣一样的长疤从下颌爬到耳后。
虽然不会有人偷尸体,但这人睡得也安心了吧。
她从袖中摸出一包药粉,撒进身旁的炭火里,丝丝缕缕的甜香还没来得及散开就被臭气压住了。
迷药是益州特有的,沈静姝特意加了香料,可惜这一小包太少盖不住臭味。
她在袖中摸索,忽然听到远处人群行走的脚步声。
声音由远及近,朝义庄的方向来。
沈静姝蹙眉,飞身藏进横梁暗处,戒备的看向门口。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不想动手。
木门再次被人推开,一行人二十余人,都拿着利器。一行人穿着常服,但行动利落整肃,至少是受过统一训练的。
沈静姝看着他们巡视四周,确定没问题后,竟然开始熟练的收拾屋子!
没一会就腾出干净的地方,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把椅子,又铺柔软垫子,点燃浓烈的熏香,直到盖住屋里难闻的气味,才将门外的人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