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昂被两名差役架着,像拖死狗一般扔在了林家大门前。他背上的鞭伤已经化脓,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整个人瘦得脱了形,脸色惨白如纸。
云绫罗听到动静,急忙带着婢女跑出来。看到林子昂这副模样,她先是一惊,随即捏着鼻子后退两步:"怎么弄成这样?"
林子昂虚弱地睁开眼,目光涣散。当视线落在云绫罗浓妆艳抹的脸上时,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老爷!"云绫罗假意哭嚎着扑上来,却小心避开了他身上的伤口,"那些天杀的官差,怎么把你打成这样!"
林子昂没有回应。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云绫罗,目光陌生得可怕。
云绫罗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强笑道:"夫君别怕,绫儿这就找大夫来......"
"不必了。"林子昂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死不了。"
云绫罗一怔。从前林子昂对她言听计从,何曾用过这种语气说话?
"夫君可是怪绫儿没能打点关系?"她挤出几滴眼泪,"绫儿已经尽力了,可那严崇礼油盐不进......"
林子昂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云绫罗毛骨悚然:"打点?你是怕我供出你吧?"
云绫罗脸色骤变:"夫君这是什么话?泄题的事明明是张夫人......"
"够了。"林子昂艰难地撑起身子,眼中是云绫罗从未见过的清明,"你我心知肚明,是谁怂恿我走这条捷径。"
婢女们见状,识趣地退了下去。云绫罗脸上的假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林子昂,你疯了吗?要不是我花银子打点,你早就......"
"早就怎样?"林子昂冷冷打断她,"早就死了?那岂不是正合你意?"
云绫罗倒吸一口凉气。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男人,似乎已经看透了一切。
"来人!夫君伤糊涂了,快扶他进去!"她尖声叫道,试图掩饰内心的不安。
两名小厮上前搀扶,林子昂却甩开他们的手,自己扶着门框慢慢站起来。他每动一下,背上的伤口就撕裂般地疼,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清醒。
"云绫罗,"他一字一顿地说,"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
云绫罗如遭雷击,半晌才回过神来:"林子昂!你忘了是谁帮你......"
"帮我什么?"林子昂冷笑,"帮我贿赂考官?帮我自毁前程?还是帮我把林家清誉毁于一旦?"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扎得云绫罗连连后退。
林子昂不再看她,拖着伤躯艰难地挪向内院。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的背却挺得笔直——这是他入狱以来第一次找回的尊严。
云绫罗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她突然冲上前,拽住林子昂的袖子:"你不能这样对我!要不是我父王......"
"你父王?"林子昂猛地转身,眼中寒光乍现,"你父王当年为什么让你嫁给我,真当我不知道?"
云绫罗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林子昂甩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他想起前世云珈蓝被自己送给权贵时,也曾这样拽过他的袖子。
那时的他是怎么做的?对了,他狠狠甩开了她,还说......
"别不识抬举,能伺候别人是你的福分。"
记忆中的话语如利刃般刺入心脏。林子昂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扶着廊柱喘息,眼前浮现出云珈蓝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绝望中带着一丝怜悯。
"报应......"他喃喃自语,"都是报应......"
云绫罗远远跟在后面,不敢靠近又不敢离开。她从未见过林子昂这副模样,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林子昂终于挪到了书房门口。他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自从娶了云绫罗,这间书房就再也没用过。案几上积了厚厚的灰,砚台里的墨早已干涸。
他颤抖着伸出手,抚过那些蒙尘的书卷。前世,云珈蓝每天都会亲自打扫这间书房,为他研墨添香。而今生......
"夫君,该喝药了。"云绫罗端着药碗站在门口,声音甜得发腻。
林子昂头也不回:"放下吧。"
云绫罗不甘心地走进来:"大夫说这药要趁热......"
"我说,放下。"林子昂的声音冷得像冰。
云绫罗手一抖,药碗差点打翻。她强压怒火,把碗重重放在桌上:"林子昂,你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我......"
"滚出去。"林子昂平静地说。
云绫罗气得浑身发抖,最终摔门而去。
书房重归寂静。林子昂缓缓跪坐在案前,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他突然伸手,将药碗扫落在地。
瓷碗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婢女,但没人敢进来。
林子昂望着地上的药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想起来了,前世云珈蓝也曾给他端过这样一碗药,说是安神的。那时的他,也是这样打翻了药碗......
"珈蓝......"他轻声呼唤,仿佛这样就能唤回那个温柔的身影。
窗外,夕阳西沉,最后一缕光线照在林子昂憔悴的脸上。他忽然明白,自己失去的不仅是功名前程,还有那个曾经真心待他的人。
今生今世,他定要再找回她。
......
云绫罗回到自己的厢房,重重地摔上门。她咬着指甲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精致的绣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她低声自语,眉头紧锁,"明明前些日子还对我言听计从......"
婢女小心翼翼地端来茶水,却被她一把挥开:"滚出去!没用的东西!"
茶盏摔碎在地,热茶溅了一地。海棠吓得跪地求饶,云绫罗却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盯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
忽然,她想起前几日听到的传言。
北安王裴嬴川消失了。
"呵......"她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敲着桌案,"定是如此。"
这一世,云珈蓝不知道试了什么狐媚子手段,让裴嬴川对云珈蓝宠爱至极,如今突然失踪,必然是去了乌兰寻人。
而林子昂突然性情大变,莫非......
云绫罗眯起眼睛,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心底滋生。
她唤来心腹海棠,压低声音道:"去,把消息散出去,就说北安王裴嬴川擅离职守,私自潜入乌兰,意图勾结外邦谋反。"
海棠吓得脸色煞白:"小姐,这、这可是大罪啊......"
云绫罗冷笑:"怕什么?他裴嬴川再厉害,也抵不过朝廷的猜忌。只要消息传开,皇帝必然震怒,到时候......"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满意地勾起唇角。
若裴嬴川因此获罪,云珈蓝必然受牵连。而林子昂......
云绫罗阴冷地自语,"都是云珈蓝那个贱人的错!我要亲眼看着她死。"
她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支金簪,在烛光下细细端详。簪尖锋利,寒光闪烁。
"林子昂,你以为甩开我就能如愿?"她轻声笑道,"我要让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窗外,夜色沉沉,乌云遮月。
云绫罗沐浴完毕,换上轻薄的纱衣,躺在锦缎铺就的床榻上。
窗外月色朦胧,她却辗转难眠。
林子昂今日的反常,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让她又惊又怒。
"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她咬着唇,手指紧紧攥着被角,"明明前些日子还对我百依百顺......"
她回想着林子昂那双冰冷的眼睛,那陌生的眼神让她脊背发寒。
"莫非......"她忽然坐起身,"他知道了什么?"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她做事向来谨慎,从未留下把柄。
云绫罗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想起林子昂口中喃喃的那个名字。
珈蓝。
"云珈蓝......"她冷笑一声,"肯定又是那个贱人!"
她早该想到的。林子昂突然性情大变,必然与云珈蓝有关。
可云珈蓝如今是北安王妃,现在又远在乌兰,又怎会在现在与林子昂扯上关系?
云绫罗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决定暂时放下身段。
"明日......"她低声自语,"明日我去给他认个错。"
虽然心有不甘,但她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林子昂。若他真的一怒之下休妻,她多年的谋划就全完了。
想到这里,她唤来海棠:"去准备些补品,明日一早我要亲自给老爷送去。"
海棠惊讶地看着她:"小姐,您这是......"
云绫罗不耐烦地挥手:"照做就是。"
待海棠退下,云绫罗重新躺回床上,盯着帐顶的绣花出神。
她必须弄清楚林子昂到底怎么了。若他真的想起了什么......
云绫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林子昂,"她轻声呢喃,"别逼我。"
窗外,夜风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