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沫看着一边看着他,一边流眼泪,连她自己都没发觉,流下的泪竟将何清华的褥子都打湿了。
何清华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微弱的声音念叨着“水”
张沫马上站起来,跑着去给他倒了杯水,半扶着他起来,何清华张开眼睛发现是张沫。
有些慌张的想挣脱着起来,张沫扶着他轻声说“别动了。”
何清华听了后就听话的停下来,靠在张沫身上艰难的咽着水,几口水却咽得很辛苦,好似有什么牢牢的堵在他的喉头。
喝了点水,张沫又扶着他慢慢躺下,替他窝好被子看似不经意平静的问他“你昨夜做什么去了?这样冷的天,若是冻个好歹可怎么是好。”
何清华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半响也没说出来,表情慌张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忙碌的张沫。
想了一会才勉强开口“只是喝了点酒。”
“你不是不在饮酒了么,怎么又开始了?”
“有些烦心事罢了”
只听“啪”的一声,张沫将茶杯一把摔在地上。
何清华愣住了,张沫转头看着他问“你有什么烦心事,烦到这样不顾自己的性命,你的命如此不值钱吗!”
“我,我没有我不是…”
“你不必说与我听,这是你自己的身体,我只是不希望几年前发生的事再发生,我不想再看到你满身是血的样子。”
“不是,我…”
还未等话说出口,张沫摔门而去。走出房门时袖子更是将门口那盆花划到了,“啪”的一声花盆摔落在地上,盆里的泥土撒了一地。
何清华看着夺门而出的沫姐姐,握紧了被子。
脑海里开始回忆起那一年,二皇子顾仲合的母妃出宫,他母亲是皇上宠爱的兰妃,协理后宫蕙质兰心,皇上特赐兰字。
晚上在顾仲合的府上设宴款待,特意派人请楚锦文还有何清华在府上一聚。
可谁能想到,酒过三巡都有些醉了,兰妃特赏了一杯酒给何清华,奖赏他为将军府办事有力。
可这杯酒下肚没过多久他便感到身子不适,早早退席后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回了将军府。
刚刚走到院内便开始嘴角渗血,五脏六腑像是在灼烧般疼痛。张沫在外面回来正巧看到这一幕,慌乱的拖着他回到自己屋内。
两个人手忙脚乱的,张沫那时尚不通医术,何清华满脸是血的指着自己的书桌,沫张沫连滚带爬的过去打开抽屉,里面有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她抱着那盒子跑到何清华身旁,何清华此刻已经无法动弹了,只是混身不停的抽搐着,七窍开始慢慢渗出血。
张沫捂着他的鼻子,双手不停的发抖,一边边喊着他的名字:“何清华,何清华!不许睡,不许睡,看着我!”
可是何清华已经说不出话,瞪着眼睛死死的看着那个盒子。
张沫打开盒子放在何清华身边然后拉着何清华的手,把他的手放进药盒里让他自己指,何清华发着抖从那个盒子里摸出一个药丸攥在手里。
张沫马上拿出来掰开他的嘴喂进去,血很快的止住了,何清华也停止了抽搐。张沫松了一口气,这时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沾的全是何清华的血。
正当张沫喘口气的时候,不知为何姑姑突然出现在屋子里,进屋看到何清华满身是血的样子,却一点都不吃惊好像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过来查看的样子。
张沫看见来人了便让姑姑去叫人帮忙。
可是谁知姑姑转身出去后却转身将房门锁上了,张沫不明所以大喊着,用力的锤着门。
但是偌大的院子没有一个人理他们,她坐回去默默的抱着身体发冷的何清华。
直到楚锦文回府来找何清华,才发现锁着的房门和满身是血的他们两个人。
......
得知何清华还活着,兰妃面无表情的逗着鸟悻悻地说了句“他的命还真是硬啊。”
姑姑附和的说道“他不过运气好,娘娘不必生气,总会再有机会的。”
兰妃斜着眼睛打量着姑姑说到“本想借着这次斩草除根,不过他也不是一定要除的人,只是有机会便杀咯。没死也无妨,他本就是罪臣之子,苟且偷活的人哪里敢声张。只是你.......”
姑姑马上跪下用力的磕着头“娘娘息怒,奴婢办事不力,只是当时看他浑身是血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可能,本想着他挺不过去的....没想到他…娘娘恕罪。”
“起来吧。”兰妃揉了揉头。
姑姑马上起身挽起袖子站在兰妃身后替她揉起了头“娘娘放心,老奴记下了,下次绝不会失手了,娘娘和殿下对老奴的恩情老奴永生难忘。”
兰妃嘴角带笑的说“姑姑这话说的生分了,本宫不能常出宫,楚锦文是合儿最得力的帮手,姑姑可要替我盯紧了。”
“是,娘娘”
兰妃慢悠悠的站起身,丫鬟递上来一张纸,兰妃递给姑姑“给,这是这次的药方,你儿子的病最近可好些了?”
姑姑回到“多谢娘娘的偏方,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薛神医开的药一直吊着他的精气神,近来已经可以下地走走了。”
“好啊,若是身体能好的利索,合儿在宫内为他某个一官半职的,你也好放心。”
姑姑感动的跪到地上“多谢娘娘抬爱,老奴定当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兰妃笑了笑“下去吧。”
正当姑姑走出宫殿时,兰妃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下次可不要失手了。”
短短的一句话却惊的姑姑一身汗。
当晚听到何清华回府时姑姑有些惊奇,中了毒竟然还能撑到回府,想准备过来查看一番,没想到张沫竟在屋子里。
只是当时看见何清华的样子一定必死无疑了,谁曾想竟然活了。
楚锦文虽不满兰妃对他的人下手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老何是和他一同长大的,两人的情分还是有的。
他虽知道姑姑是顾仲合的人却没想到真的会对老何见死不救,若没有张沫想必老何早就见阎王爷去了。
看着地上破碎的花瓶,何清华愤怒的砸向被子出着心中那口气。
……
张沫回来时,苏童还没睡下,总归是有些担心的,索性就站在门厅等着她。
看见苏童站在那里不停地踱步,张沫向苏童跑过来,用力的抱住了苏童,苏童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感受到张沫在哭。
她总是在哭,总是哭,总是在流眼泪。可她又装作自己很坚强的样子,苏童轻抚着她的后背。
她带着哭腔说“苏苏,我不该这样的,我太任性了”
“姐姐....”
她继续说“我这样的人,怎么配?”
每次听到她这样说自己时苏童都很难过,于是回答“你是这世上最坚强最善良的人,你怎么不配。”
她还是小声的说“我不配”
苏童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姐姐的过往不是罪过,你和别人没有什不同,那些事都是乱世中赖以生存的无奈之举,你值得你也配。”
她看着苏童,伸出手宠溺的摸了摸苏童的脸。白芷也从屋内走出来,小声的说“沫姐姐,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最好的。”
张沫眼里含着泪缓缓伸出手,白芷迎了上来,用力的拉住张沫的手。
三人走进了屋子看见孙言玉睡得正香,被子被踹的露出胳膊一大截,苏童走过去轻轻为她盖上了。
孙言玉皱着眉头,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眼角流出一滴眼泪,苏童有些心疼的为她拭去。
总是在伤心,在哭,在痛。
这几天的经历让几人都很难接受,像堵在胃里的食物无法消化,硬邦邦的下不去也上不来。
成长像是埋在泥土里的春笋,在土地的缝隙中寻找着一个方向,苏童感觉自己长大了,不止身体还有心灵。
她勤劳也勇敢,在乎每个人的感受,待人和善大方,时常会反思,想要让自己更好。
苏童也会偷偷在心里想着“我真是一个很好的人”可很快又推翻,自己怎么可能会是好人?做了那么多脏事,怎么配说自己是好人。
楚锦文要几个人拥有的感觉如今几个人都有了,听话,孤独,低人一等,没有尊严。
这么多年,学到的最多的大概就是这些了,从楚锦文下令让那四个男人进屋开始,四个人就真正的裸露在楚锦文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挡。
一个光滑的棋子,一个听话的棋子已经完美的诞生了。
所有人已经准备好了随时为楚锦文和将军府献出自己的一切,而这所有已经印在骨子里。
“我属于将军府”“属于楚锦文”这些话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的烙在身上和心里,反复的按压着直至血肉模糊。
可悲的是所有人已经麻木,在这样的情况下逐渐开始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从前想不明白的事如今也不想再去继续回忆。
没有负罪感的活着,忘记是第一步。
此时的楚锦文在顾仲合的府上,歌姬们在弹着筝唱着小曲,舞姬们身子曼妙可他却看着窗外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些天的事也让他的心也有些乱。
顾仲合院里的梅开得这样的好,他心里突然有一丝悸动。
是什么?是久违的想要一个有温度的拥抱,是想要紧紧握住的一双手,是想要贴在她的脸颊旁感受她的温度。
是的,他此时此刻就想要。
楚锦文猛地站起来,一饮而尽杯中的烈酒跪着向顾仲合说“殿下,臣看到殿下院里的花开的这样好,突然想起家中的梅花园还没有派人修剪,臣想先行告退,回府上看看。”
顾仲合正在兴头上,怎么肯放他走,大手一挥手“此等小事,明日在办。”
“还望殿下恩准,臣的性子殿下清楚,若是想到什么不去办便会一直惦念,也玩的不尽兴,还望殿下恩准。”楚锦文猛磕两个头。
顾仲合有些不情愿的挥了挥手“罢了,去吧”
“谢殿下”楚锦文又重重的叩了个头。
顾仲合看着他的样子,意味深长的说“锦文可不要为了赏梅而误了正事啊”
“殿下放心”他低着头倒退着走出了顾仲合的府邸。
顾仲合意味深长的看着楚锦文的背影,眼中阴冷的神情一闪而过。
马上又微笑着拍了拍旁边的人打趣地说道“这楚将军也不知是惦记梅花还是旁的,我听说楚将军的府里的歌姬甚是出众,有时间我们一起去一睹佳人风采你说如何?三弟五弟?”
“一切都听二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