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平宁郡主的询问,杜泽谦的脸色顿时一黑。

“谁知道她怎么会问那么失礼的问题。”

其实令他不适的不是问题本身,而是平宁郡主说话的语气。

如果是疾言厉色询问他叫什么住在哪,听上去就像要把他抄家治罪的语气,他反而会更自在些。

看着杜泽谦郁闷的脸色,罗明珠笑得十分欢快。

“那你可要小心了,万一她真的看上了你这张脸,非要得到你,我可没有跟她抗衡的实力啊,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杜泽谦瞪大眼睛,“什么意思?要是真有人想这么做,你就把我拱手让人了?”

“直接相让那是不可能的,多少肯定会挣扎一下的。”罗明珠憋着笑,“但如果碰到什么郡主公主的,我是没那个能耐跟人家抗衡的。”

“万一有人拿我的小命做威胁,逼我跟你分开,我肯定会答应。”

虽然说的是玩笑话,但其实也是她真实的想法。

之前在平潭县那个小地方还不觉得怎样,到了京城之后她才发现,杜泽谦这张脸确实太突出了些。

并非是她替自己丈夫自恋,实在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每个人对待美色的态度各不相同。有的人只是单纯欣赏,而有的人却是必须得到才满意。

从前在小小的平潭县,身边接触的都是普通的百姓,最大的官也不过就是个县令,远远达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那段时间她经历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即便明知道穿越到了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却因为没有亲身感受过权力的压迫,始终没有实感。

可是到了京城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她就真切体会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感受。

在这里,她需要忍让退避的时刻太多了。

有太多她得罪不起的人压在头上。

往高了说有赵兰琪姐弟和平宁郡主这类皇亲国戚。

往低了说有大大小小的官吏。

后者靠着杜泽谦的品级升迁和她的人脉拓展,或许终究还有点抗衡的希望。

而前者,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抗争不过的,至少表面上不能。

假如真的有哪位狂放不羁的公主郡主,不顾名声非要得到杜泽谦,那她就是最大的绊脚石。

运气好,落个强制和离的下场。

运气不好,说不定连小命都难保。

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一定不会硬扛着反对。

杜泽谦若是有能力解决自然是好,若他也没有能力反抗,那她一定会劝他接受现实。

与长相厮守的感情相比,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明明罗明珠是笑着的,可杜泽谦却觉得她一点也不高兴。

就像刚来京城在客栈时,她因为一句无心之言被他劝告,那一刻她的神情跟此刻是一样的。

好像离他很远很远。

心底那股恐慌的感觉又上来了,杜泽谦紧紧抱住罗明珠,“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明珠,不会的。”

说的话也像是在开玩笑,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

八岁那年,她跟着爹娘逃荒到这里。一斗麦子,爹娘就把她卖给了王家做童养媳,从此杳无音信。

干最多的活,吃最少的饭,穿最破的衣,还要承受婆婆的打骂和王家两兄弟的欺负,无人撑腰的她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

只有老实听话,她才能少吃些苦头。

原想着等王家大郎长大,跟他成亲圆房生儿育女之后,她的日子多少能好过一点。

没想到拜堂成亲那天,洞房还没入,喝醉酒的王大郎就脚滑跌进茅坑里呛死了。

新婚当天死了男人,婆婆嫌她是克夫晦气的丧门星,对她越发苛刻刁难,可着劲地使唤她干活,见不得她有半刻清闲。

小叔子有样学样,对她呼来喝去,半分尊重也没有。

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无人撑腰,除了忍受磋磨艰难活下去,她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见方巧云只低着头不吭声,李槐花狠狠甩了个白眼。

“杵在那当门神呐!还不快去做饭!贱命丫头一个,当自己是金贵的少奶奶不成!

“见天就知道偷懒,眼睛里看不到半点活,戳一手指头才知道动一下,还赶不上那河里的王八伶俐!摊上你这个丧门星,我们王家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挨了劈头盖脸一顿责骂,方巧云心里难受却不敢还嘴,忍着委屈急忙走向灶房。

“晦气东西,想吃白饭门儿都没有。”李槐花咳出一口痰,呸的一声吐在地上,翻着白眼撇着嘴扭身回屋补眠。

灶房里,方巧云麻利地刷锅煮饭。

半勺米一瓢水,加上剁细的青菜碎,再放一捏盐搅合均匀。菜粥上面搭篦子,摆上昨日烙的粗麦饼。扣上锅盖,她坐到小木墩上添柴。

柴火在灶膛里噼啪炸开,崩落在手背上的火星子被她随意拂去,平静到近乎麻木的双眸里,仿佛有两团晶莹的火焰在跳跃燃烧。

方巧云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她这样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