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话音刚落，对面便有个年轻女子跳下马车，气势汹汹指着他们呵斥：“放肆！”
“大胆刁民，竟敢冲撞郡主！”
郡主？
罗明珠第一时间想到了福康郡主赵兰琪。
但她扫了眼马车，没有看到熟悉的宸王府标记。而且眼前这个丫鬟并不是赵兰琪贴身侍婢中的任何一个，她根本没见过。
显然这是另一位她不认识的郡主。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向郡主磕头赔罪！”
丫鬟的语气很凶很不耐烦，满脸都是高人一等的不屑。
罗明珠微微皱眉，刚要跳下马车，袖口却被杜泽谦扯了一下。
“我先下去看看。”
越过罗明珠下了马车，杜泽谦站定拱了拱手，不卑不亢说道：“无意惊扰郡主尊驾，是草民的不是。但我们的马车正常行驶，并无不妥之处，还望郡主详悉。”
“大胆！你的意思是怪郡主吗？”
“草民不敢，草民只是在陈述事实。赶车有车夫，开路有护卫，草民何时说过是郡主的错？姑娘不要给我强加罪名。”
“强词夺理！我家郡主乃是瑞王千金，平宁郡主！识相的立刻磕头赔罪，否则有你好看！”
“姑娘能代表郡主吗？能代表瑞王爷吗？若姑娘的意思就是郡主和王爷的意思，那草民愿请京兆衙门和巡城卫一起过来，论一论是非曲直。”
“你……”丫鬟恼怒词穷。
历来跟在平宁郡主身边嚣张惯了，就算没理也要横三分。
往常只要一提瑞王府，一提郡主的名号，这帮低贱的百姓无一不惶恐下跪道歉，偏偏今天遇到了一个骨头硬的。
大庭广众之下，没有维护住郡主的脸面，回府之后必定会受罚。
早知如此，她就不抢着下车逞威风了，让另一个丫鬟出面多好。
听着外面的动静，平宁郡主冷笑着一把推开车窗，“没用的东西，净给我丢人，滚回来。”
呵斥完丫鬟，她偏头看向杜泽谦，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时，不由得微微一顿，生生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叱骂。
“你……你胆子倒是大，连王爷和郡主都不放在眼里。”
虽然是指责的话，但语气却很温和，听不出一丝气怒的意思。
“草民不敢，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杜泽谦态度不变。
“哦？那你要如何？让本郡主给你赔礼道歉吗？”平宁郡主脸上带着笑容，眼神显得兴味十足。
“不敢当，只要郡主详悉前因后果，勿要强加冲撞皇亲的罪名于我等便可。”
杜泽谦当然知道过错是平宁郡主的，但自己这边无人受伤，而对方的身份又不一般，即便告到衙门，也不会有什么对己方有利的结果。
往好了算，顶多赔他们十两八两的银子意思一下。
往差了想，搞不好还会被污蔑，背上冲撞皇亲大不敬的罪名。
毕竟他现在只有个举人功名，会试成绩还没下来，他还不是进士，也不是官身。
这样的身份在实打实的皇家郡主面前，实在是不够看。
依平宁郡主主仆的嚣张跋扈，若真的抵抗太过，她们肯定会仗势欺人。
就算此刻有亲眼见证的行人，普通百姓哪敢为了他们得罪郡主呢？没人敢说真话的。
所以只要摘掉冲撞皇亲的罪名就行了。
指望对方道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好啊，本郡主就放你一马。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啊？”
听到平宁郡主带着笑意的询问，杜泽谦不着痕迹蹙眉。
“贱名恐污了郡主尊耳，不敢妄言。既然郡主不怪罪，草民告退。”他微微低头拱手，转身上了马车。
“放肆！”
“罢了。”平宁郡主兴味盎然地盯着杜泽谦的背影，挥挥手止住丫鬟的呵斥，“咱们走。”
车窗关上，马儿迈开蹄子。
“郡主，要不要派人查查他的身份？”
平宁郡主犹豫了下，最终摇了摇头，“算了，瞧他那一身穷酸的行头，肯定不是什么高门出身。”
“最近父王母妃管得紧，不会让我胡闹的。”
那个男人相貌实在好看，不输于京中名声响亮的那几个大家公子。可惜出身太低，做不了她的丈夫。
对父王大业没帮助的姻亲，父王母妃都不会同意的，她自己也不会同意。
如果放在平时，还能当个玩物养着玩玩。可惜家里最近正在给她择婿，正是注重名声的紧要关头，不能胡闹出岔子。
真是可惜了。
若是父王能尽快坐上那个位置就好了。
等她的郡主之位变成了公主，那才能为所欲为。
……
“想不到瑞王的女儿，行事竟然如此嚣张跋扈。”
罗明珠对平宁郡主的印象极差，连带着对素不相识的瑞王也没了好印象。
若是没有父母宠着惯着，孩子岂能是这个样子。
同样都是郡主，福康郡主赵兰琪可没有像平宁郡主这样。
若说赵兰琪对她态度好是为了灵泉水而刻意假装，那对待身边的丫鬟和路上的百姓，这堂姐妹俩的态度相差太多了。
记得周定安说过赵兰琪脾气不算太好，罗明珠心想，刚刚真该让他看看，真正嚣张跋扈的郡主是什么样子。
杜泽谦同样感叹道：“之前与宋先生闲谈时听他说起过，自先太子去世后，皇子间明争暗斗极为激烈，其中最有希望的两个就是瑞王和景王。”
“没想到瑞王的女儿竟然是这个脾气，难道不怕连累她父亲的名声吗？”
关于这一点，罗明珠反倒比杜泽谦想得透彻。
“在普通百姓眼里，可能这根本不算什么事。”
“别说皇家郡主了，只要沾上权贵，大部分百姓都很难有胆子与其对抗，因为结果只会自讨苦吃。”
“与那些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恶毒纨绔相比，若平宁郡主素日所为，只是逼人下跪磕头这种程度，可能在百姓看来根本不算嚣张跋扈。”
“那可是郡主啊，皇帝的亲孙女，百姓是默认她高人一等的。”
“咱们不也顾忌她的身份么，要不然你刚刚就不会自揽过错了。”
“更何况，郡主与普通百姓接触的机会很少。只要她不闹出大乱子，小麻烦自然有王府的人帮她处理首尾。”
“她的脾气秉性大约只会在权贵圈子里暴露得多一些，但那个圈子，你觉得谁敢出来乱说话？”
杜泽谦轻轻叹了口气，“你说的有道理。皇权之下，百姓都是蝼蚁罢了。”
“别瞧不起蝼蚁啊，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呢。”罗明珠笑了笑，“个体虽然渺小，但只要数量够多，汇集起来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
朝代会更迭，江山会易主，但百姓可是生生不息的。
一代又一代发展下去，当生产力提高到足以改变社会形态的时候，这个世界的百姓也一定会拥有更完整自由的权利的。
因为她见过，所以她坚信。
略过这个有些沉重且不合时宜的话题，罗明珠笑着调侃道：“刚刚平宁郡主对你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寻常啊。”
“我可听见了，她特意问了你的名字，还问你家住哪里，下一句只怕要问你是否婚配了吧？”
她伸出手指挑起杜泽谦的下巴，仔细打量他的脸，“啧啧，你现在的长相，有点招蜂引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