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被九重瀑的水汽染成淡蓝色,楚年跟着若书礼长老踏上悬空晶阶时,袖中的共潮生链突然发烫。血瞳纹路在腕间亮起十二道星芒,他忍不住回望溯龙阁方向,却只看见云海中翻涌的赤色霞光。
“冰魄琉璃盏。”若书礼的火焰戒尺点在楚年眉心,霎时引动他识海震颤,“让老夫看看你的气海。”
晶阶尽头是倒悬的九重瀑。水流在触地瞬间凝结成冰晶,又在第二重瀑布冲击下融化成雾。七彩虹霓穿梭其间,将楚年掌中的琉璃盏映得流光溢彩。盏中冰棱突然迸出几点赤星,与长老指尖的火灵碰撞出细密的霹雳声。
若书礼的白眉突然剧烈抖动:“两百年前,老夫在《异火录》残卷见过这种异象。”他袖中飞出九道符咒,在楚年周身结成离火阵,“冰魄为骨,玄炎作魂——小子,你可知寒髓遇天火会怎样?”
楚年还未来得及回答,脚下晶阶突然化作炽热的岩浆。琉璃盏自主悬空旋转,盏底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霜花咒文。他感觉丹田处炸开一团冰火交织的气旋,耳畔突然响起景的声音:“气走璇玑,意守灵台。”
溯龙阁地脉深处,景的靴底碾碎了一枚暗红晶石。岩浆在脚下翻涌成赤色莲台,他却盯着寒潭中自己的倒影——右眼的金芒比往日更盛,连潭水都染上一层鎏金色。
“修罗之眼能看到多远?”溯龙长老的声音从岩浆深处传来,带着地脉震颤的回响,“是看透人心,还是……”一条火蛇突然窜出岩壁,“看见未来?”
景并指斩断火蛇,黑雾吞噬火焰的瞬间,他看见楚年在冰阶上踉跄的身影。
共潮生链传来细微颤动,修罗剑气不受控制地溢出袖口,在寒潭表面凝出细密的冰网。
“专注。”溯龙弹指击碎冰网,十八根镇魂柱从岩浆升起,“把你的煞气灌进寒髓池。”
楚年此刻正被卷入冰火风暴。九重瀑的水流全部倒灌进离火阵,在他头顶形成巨大的太极图。
冰蓝与赤红在琉璃盏中疯狂对冲,盏壁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突然发现那些裂纹竟与景颈后的咒印如出一辙。
“就是现在!”若书礼的火焰戒尺劈开太极图,阴阳二气灌入楚年天灵。他感觉有冰凉的手掌按在后心,与昨夜景渡来的修罗剑气完美重合。琉璃盏轰然炸裂,碎片却悬在空中凝成冰火双翼。
溯龙阁寒潭突然沸腾。景将整条右臂插入刺骨池水,黑雾化作狰狞龙首吞噬着寒髓之气。他右眼的金光穿透层层岩壁,清晰看见楚年嘴角渗出的血丝。共潮生链突然收紧,在他腕间勒出血痕。
“分心会要命。”溯龙的声音带着诡秘笑意,寒潭中浮起九颗暗红晶石,“这些试炼石里封着历代堕魔弟子的怨魂。”
景的瞳孔骤然收缩。当第一颗晶石炸开时,他袖中飞出七十二道剑气,却不是修罗煞气,而是昨夜偷藏的药渣凝成的冰针——楚年悄悄塞进他药囊的梅花冰针。
寒潭暴起十丈水幕,景在漫天冰晶中看见倒影:自己的右眼已经变成纯粹的金色,瞳孔深处盘踞着修罗虚影。他忽然明白长老的用意,放任黑雾吞噬所有怨气,任由煞气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楚年这边的冰火双翼正在消融。若书礼突然划破掌心,将血滴入太极阵眼:“以血为媒,引天地为炉——这才是真正的冰火同源!”
琉璃盏碎片突然发出凤鸣,冰翼燃起赤焰,火翼凝出霜花。楚年感觉有寒流顺着共潮生链涌来,与体内暴走的火灵达成微妙平衡。他福至心灵地并指画符,冰火双翼化作流光没入眉心。
“好!好!好!”若书礼连说三个好字,火焰戒尺重重敲在冰阶,“明日开始,每日午时来九重瀑受九幽离火淬体。”
溯龙阁深处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景从破碎的镇魂柱中走出,黑袍已被煞气腐蚀成缕。寒潭彻底干涸,十八颗试炼石化作齑粉。
“修罗之眼不是用来看的。”景抹去嘴角血渍,右眼金芒照亮整个地窟,“是用来吞的。”
溯龙抚掌大笑,岩浆中升起白玉莲台:“坐上去,让地脉真火炼化你吞噬的怨气。”当景盘膝入定时,莲台突然生出赤色锁链将他缠绕——正是昨夜拴住楚年的那种咒链。
景的眉心微微蹙起,像是被谁用极细的笔在额头上轻轻勾勒出一道浅浅的痕。他那双眼睛里,一贯的冷意中竟闪过一丝不屑。他身为上古神修,这世间还有什么能难得住他?这些凡俗的试炼,不过是他抬抬手指就能碾碎的蝼蚁,他本是不屑一顾的。
然而此时,他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并非如想象中那般简单。那锁链看似简单,却蕴含着强大的束缚之力,显然不是轻易能够挣脱的。他微微冷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冷冽,像是冬日里的一缕寒风,带着几分嘲讽,又带着几分无奈。他闭上眼睛,将那股不屑压下,像是将一团火苗生生掐灭在心底。他潜心感受着地脉真火的力量,那股力量在他体内奔腾,像是要将他撕裂一般。但他却像是在风暴中心的礁石,纹丝不动。
他知道自己需要暂时忍耐,等待合适的时机。
暮色降临时,楚年趴在九重瀑边的青石上喘息。琉璃盏悬浮在瀑布中央,将水流分离成冰火两股。他忽然感觉共潮生链传来灼痛,抬手看见血瞳中映出景被锁链缠绕的画面。
“哥……”少年无意识地呢喃,指尖凝出冰火交织的灵力注入链坠。溯龙阁地窟突然震动,景额头暗金纹路中心睁开第三只眼,赤色锁链应声而断。
当月光漫过九霄云台时,景倚在镇魂柱上擦拭修罗剑。剑身倒映出楚年在瀑布下修炼的身影,少年眉心的冰火印记忽明忽暗,与剑柄饕餮纹的第三只眼遥相辉映。共潮生链在两人腕间闪烁着淡淡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他们之间那无法割舍的羁绊。
景的指尖陷进岩浆凝结的晶石,第二块记忆碎片在煞气包裹中缓缓归位。修罗剑发出饥渴的嗡鸣,剑柄饕餮纹的第三只眼淌下血泪,可经脉里奔涌的煞气却像撞上无形屏障,在即将突破的临界点突兀地滞涩。
寒潭倒影里,他看见自己右眼的金芒正在褪色。昨夜楚年触碰过的睫毛结着冰霜,那小子指尖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眼睑,与此刻经脉里淤塞的煞气形成微妙共振。
“不对......“景碾碎掌心血痂,黑雾在寒潭表面绘出的星图突然扭曲——西北角的天枢位亮起冰蓝色光晕。那是清水阁的方向,此刻本该是楚年受离火淬体的时辰。
岩浆突然炸开赤色莲花,景在飞溅的火星中看见幻象:九重瀑下的少年正被冰火双龙缠绕,眉心亮起与他剑柄如出一辙的纹。
楚年手腕上的共潮生链正在闪烁着,冰火灵力却顺着无形的因果线倒灌进他淤塞的经脉。
“咳!“景突然单膝跪地,咳出的血珠在寒潭表面凝成诡谲的符咒。煞气漩涡在丹田疯狂旋转,明明吞噬了双倍怨灵,力量却像经过楚年身体的过滤网,十成煞气只剩三成汇入气海。
溯龙长老的笑声从地脉深处传来,十八盏幽冥灯次第亮起。景抹去嘴角血迹,发现灯焰里都跳动着冰蓝色的火芯——与楚年琉璃盏中的火星一模一样。
“感觉到了?“苍老的声音裹着岩浆翻滚的轰鸣,“修罗之眼能吞噬万物,唯独吞不下......“
景猛地攥紧共潮生链,血瞳纹路突然灼烧掌心。昨夜楚年偷偷系在他腰上的梅花冰晶在此刻融化,清冽的梅香混着少年特有的灵力,竟将他即将暴走的煞气温柔地按回丹田。
寒潭突然映出清水阁的景象:楚年正徒手捏碎第九颗离火石,冰焰在他指缝开出红蓝交织的优昙花。少年颈后的金纹比晨时又蔓延三寸,恰似锁链缠上景的命魂。
暮色将雪松枝桠染成绀青色时,楚年正趴在案几上数冰酪里的梅花瓣。共潮生链突然从腕间滑落,坠在青玉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景裹着夜露寒气推门而入,黑袍下摆还沾着溯龙阁地脉深处的赤晶砂。
“哥!“少年蹦起来时带翻了冰盏,糖霜沾在鼻尖像落雪的幼鹿,“我今日捏碎了九颗离火石!“
景并指凝出黑雾拭去他鼻尖的糖粒,修罗剑气却在触碰到少年肌肤的刹那震颤起来。一缕煞气不受控地钻进楚年眉心,霎时窥见对方灵脉中奔涌的冰火双流——那本该属于他的修罗煞气,此刻竟化作红蓝交织的凤凰虚影,在少年气海中振翅长鸣。
“想要什么奖励?“景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饕餮纹在剑柄焦躁游动。案头烛火突然爆出冰蓝色火星,恰似楚年睫羽投在眼下的阴影。
少年耳尖泛起薄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共潮生链的瞳纹。昨夜偷偷系在景腰封上的梅花冰晶正在融化,雪水混着梅香洇湿玄色衣料,在烛光下晕开暧昧的水痕。
“能不能...“楚年忽然抓住景的袖口,冰火灵力在掌心凝成细小的漩涡,“教我上次去碧落海那个瞬移的咒诀?“
景的瞳孔微微收缩。少年指尖的温度穿透衣料,与昨夜锁链缠身时感受到的冰火灵力如出一辙。他忽然想起在寒潭倒影中看到的画面——楚年颈后蔓延的金纹,正与他眉间封印的修罗之眼生出同样的脉动。
“这个。“景突然掐住少年手腕,拇指按在灵脉跳动的命门,“现在还学不会。“
楚年吃痛轻哼,却倔强地不肯松手。冰魄琉璃盏感应到主人情绪,盏中霜花突然暴涨,将两人衣袖冻在一处。景垂眸看着纠缠的冰晶,忽然发现那些纹路竟与共潮生链的咒文完美契合。
“那就...“少年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景颈侧尚未愈合的伤口,“把昨日拴我的诛杀咒链再演示一遍?“
镇魂铃无风自动。景的喉结在月光下滚动,修罗剑发出危险的嗡鸣。当他抬手欲敲楚年额头时,少年突然踮脚叼走他发间沾着的梅花瓣——正是昨夜被咒链绞碎的冰晶重凝而成。
“胡闹。“景甩袖震碎纠缠的冰晶,黑袍却故意掠过楚年腰间。少年踉跄跌进他怀里时,共潮生链突然亮起十二星芒,将两人手腕紧紧缠在一处。
纱帘被夜风卷起,露出窗外偷看的雪鸮。楚年红着脸要挣开桎梏,却发现景正凝视着他锁骨下新生的金纹——那里浮现的饕餮纹样,与剑柄上的第三只眼分毫不差。
“奖励。“景突然并指点在少年眉心,冰火灵力顺着咒链倒灌回自己经脉。当楚年因灵力流失轻颤时,他俯身咬住那瓣被偷走的梅花,修罗煞气裹着雪松香渡入少年体内:“够不够?“
楚年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偷了腥的猫,嘴里嘟囔着“够了够了嘻嘻”,整个人轻快地蹦跶着,像一片随风飘舞的梅花瓣,轻盈地跳上了床榻。他裹着被子,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景,仿佛在期待什么。
景却站在床边,神色冷峻,黑袍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他抬手一挥,床边的纱帘无声垂下,遮住了楚年那双眉目。
“今晚自己睡。”景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楚年一愣,随即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不满地嘟起嘴:“师傅!你怎么这样!早知道我就不学那什么瞬移咒诀了!”他的声音软糯糯的,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像是冬日里融化的糖霜,甜得发腻。
景却不为所动,目光沉沉地落在楚年锁骨下那抹若隐若现的金纹上。那纹路像是活物一般,随着楚年的呼吸微微起伏,与他的心口封印隐隐呼应。景的心海翻涌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像是深渊中的暗流,无声无息地吞噬着他的理智。
怎么会在他体内?
不明白,不清楚。
景的指尖微微颤动,修罗剑在鞘中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回应他内心的躁动。他闭了闭眼,强行压下那股翻涌的情绪,转身走向窗边。夜风拂过他的黑袍,带来一丝凉意,却无法平息他心中的波澜。
楚年见景不理他,索性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踩在青玉砖上,蹑手蹑脚地凑到景身后,伸手去拽他的衣袖:“哥,我冷……”
景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甩开他的手:“回去睡。”
楚年撇了撇嘴,眼里闪过一丝委屈,却还是乖乖地爬回了床上。他缩进被子里,偷偷瞄着景的背影,心里嘀咕着:明明昨晚还让我睡你旁边的,怎么今天就这么冷淡了?
景站在窗边,望着窗外那轮冷月,心绪却如同被搅乱的寒潭,波澜起伏。他抬手按了按额头,那里封印的修罗之眼隐隐发烫,仿佛在提醒着他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指尖还残留着楚年灵力的温度,冰火交织,像是某种无法言说的羁绊。
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的眉头紧锁,心中那股不安的情绪愈发浓烈。他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楚年,少年已经蜷缩成一团,呼吸渐渐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那张稚气未脱的容颜,安静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景轻轻叹了口气,抬手一挥,烛火无声熄灭。他走到床边,俯身替楚年掖了掖被角,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少年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他收回手,转身走向房间另一侧的软榻,和衣躺下。
夜风穿过窗棂,带来一丝梅花的清香。景闭上眼睛,心海中的波澜却久久无法平息。他迷迷糊糊地想着:那股力量……到底是从何而来?为何会在楚年体内?
思绪渐渐模糊,景的意识沉入了一片混沌之中。月光洒在他的黑袍上,映出一片冷寂的光晕,仿佛将他与这世间的一切隔绝开来。唯有床榻上那抹轻微的呼吸声,像是某种无形的牵绊,将他与楚年紧紧相连。
夜色深沉,雪鸮在窗外低低地鸣叫,仿佛在诉说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