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上线提示关了,登陆我以前的账号,是还不用绑定号码的时候,能申请很多账号的时候,忘记初中的谁帮我申请的了。
手机的另一头,收不了我登陆的通知。
还以为有手机我会和很多人聊天,但我只倒腾附近广场,在上面发一些酸溜溜的话。
偶尔也会换回账号,看看有没有惊喜。
地面结冰了。
四中在银装素裹的中央,几个小盒子被雪覆盖。
冬天有三层。
一层雪,一层冰,还有一层大地原本的模样。
早起没有雾,地板上结冰,滑得不受控制。
运气比较好,没有擦破手,但是头磕在扶手上,嗡嗡的。
还好,我原本就听不懂课。
周考的成绩,一次比一次第一百,连大专线都摸不到。
大雪覆盖,将四中围城一个小世界,我也窝在自己建立的四方城,渴望外面的景色,恐惧冷风吹进。
实际上,城外冰雪早就融化,只有城里的雪,被踩踏,早就变黑,却还在侵蚀攻击行人的温度。
周末匆匆回家,一路都是白色消融的痕迹,泥泞在车轮的抛弃下,高高飞起,又落下。
“学校冷不冷?”
“冷,雪还没化。”
“再带点衣服上去吧。”
“带不了了。”
我已经穿得很厚,已经背不上书包了。
妈妈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忙碌,电话一个接一个。
这么冷,这样累,赚不了几个钱。
“妈。”
她没听见,指着地上的一袋子东西,“你最喜欢吃的红薯,我买了一大袋,自己烧,别烫着手。”
妈妈一定希望我开心,我猜她用火烫到手了,此时我应该向前拉着她的手,关心她。
“好。”我只说了一个字。
她带着自己织的暗色的帽子出门了,开门的瞬间,寒风攻占我的感官。
我蹲下,拉开袋子,选小的红薯放在矮矮的火炉上。
小的,能熟透。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喊住那个忙碌的身影做什么。
黑黑暗暗的家,有种魔力,总让我眼睛酸涩。
哥哥,姐姐,两个弟弟。
我和两个弟弟的存在没有相应国家号召。
要是没有我……
红薯在火炉上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好像一种音乐,庆祝我离开。
重。
明明脱下厚重的外衣,此时却感受到沉重,沾了水的棉絮,一层一层地敷着我的脸,我的四肢,我的胸腔。
我好像,找不到呼吸的节奏。
胸口不停刺痛。
头也疼。
好痛苦的感受,绝望被刚刚那阵冷风灌进血液。
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不想活了。
靠着床沿,眼睛看天花板的那些久久的黑色灰尘,四肢无力垂地。
忽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门外白昼的样子,开了灯也看不清的屋子。
连红薯被灼烧的声音也变成刺耳的声波。
我把红薯一个个揪在地上,不能起火了。
安静,万籁俱寂。
就这样吧,我砌上可以看见外面的缝隙,封死城中。
“宋妩岁!”
我叫宋妩岁。
“宋妩岁!”
现在是白天。
“宋妩岁,你妈妈让你送袋子给她,白色的!”
地下室,开了灯是看得清的。手指的疼痛让我有些清醒。
有人拿着妈妈的指令过来,敲打我累积的砖墙。
无力。
帮妈妈送袋子去摊子上,我就离开。
或许是身体,或许是灵魂。
找袋子而已,我很累,歇气又歇气。
开门的动作也拆解成几个片段。
我需要间隔时间恢复力气,行动的力气。
“要十块钱的?”
妈妈在路口摆摊,她没注意到我。
摊子上有三个色的袋子,黑色的,能装十斤的核桃。红色的,能装五斤。
还有,妈妈正在用的白色袋子,只能装一两斤。
顾客的手机,拿着粘了胶布的十块。
我感觉到非常非常暴躁。
等买核桃的人走后,我控制不住地提高音量,“你这不是有白袋子嘛?!为什么还要我来?!”
周围的摊主,路人几乎都侧头,妈妈仿佛感觉不到尴尬,嘿嘿一下,“哎呀,刚才没找出来嘛……”
……无力。
我和妈妈长得很像,尤其眼睛。笑起来都有眼纹,她现在不笑,眼角都有很深深的纹路。
我想道歉,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但妈妈来牵我的手。
温暖的刺激,我猝不及防躲开。
“砰!”
城墙被大炮轰炸。
妈妈的眼睛太浑浊了。
老家门口有一条小河,一直很清澈。
到了丰雨季节,就会涨水。上游被冲刷的泥沙,会让河水浑浊,看不见水里的石子,看不见青苔。
“姑娘,那你是你妈!你这是做啥子?!”
看不下去的人会出言。
我看过去,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我当然知道她是我妈妈。
我也想抱一抱她,也想说,手还疼不疼,早点收摊。
可是我好像变成怪兽。
那人看见我的脸色,喊妈妈的名字,问:“你姑娘脸色怎么惨白惨白的,怕不是生病了?”
“我回去了。”
扔下手里的袋子,慌不择路。
进门就是做饭的地方,菜刀明晃晃地摆在桌子上。
手上流出鲜红血液,养养的。
呆住了一会儿,我洗干净菜刀。
热水,洗菜,我打算做饭弥补一下自己犯下的错。
都准备好了,真正上锅的时候,电磁炉罢工。
火炉也因为没有添火,奄奄一熄。
拔下电磁炉的插头,给火炉添火,一只老鼠窜出来从我脚背跳过,钻到床底下,没一会儿就传出锯木的声音。
见怪不怪。
两张床中间有一张课桌,没带去学校的书和笔记本都放在里面。
有蟑螂从里面钻出来。
里面的书,都长了绿色的斑点。
重新把红薯放在火炉上,大概小时候的风疹还没好。
刚才吹风,吹进眼睛里。
偶像剧多假啊,里面的人都因为真爱而哭,眼泪大颗大颗流。
唯美,也浪漫。
实际上,我看见很多人哭,鼻涕和眼泪前后脚追随,我也是。
心口疼麻木,整个胸腔都被压榨,被汲取了气体。
我确定对妈妈的内疚,却面对的她的时候,变得非常暴躁。
回忆每一个瞬间,我又被谴责,批判自己,我羞愧。
妈妈要是选择不生下我,就没有一个人占据她的人生,花着她的钱,还发脾气。
我陷入一个死胡同。
退路都是自己堵上的。
我该怎么办,怎么跳出这个思想怪圈,怎么才能好好待在妈妈身边。
【心墙围城,画地为牢,自掘坟墓】
我按掉了手机上的电话,享受窒息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