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竹屋。
轻纱飘荡,微风带着一丝凉意,吹的人微微蜷缩,孟曦睡梦中凉醒过来,悠悠睁开眸子,而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温絮那俊美迷人的睡颜,乌黑睫毛,高挺鼻梁。她没有震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她微微侧身平躺,拉紧被褥,凝视着头顶的锦帐,神色沉寂,淡而无力,她堂堂医药世家,竟两次折在这该死的情毒之上。
良久,温絮眉头动了动,睁开眼睛便看到淡漠平静的脸蛋,伸手揽腰抱紧。
孟曦眸子动了动,温热的手掌让她肌肤微微一颤,悠悠侧眸:“温二公子。”
“叫我阿絮。”温絮勾唇轻笑。
孟曦怔怔凝视:“......阿絮。”
“嗯。”温絮低低回应。
孟曦抿唇:“我……”
温絮点了点她的红唇:“怎么了?”
孟曦一愣,沉了沉泛起的悸动,抿唇一笑。“这……天亮了,我该回去了。”
温絮“嗯”了一声。“然后呢?”
“什么......然后?”孟曦迷茫,还有什么然后?
温絮眸底的柔情僵住,神情复杂了几分,也冷沉了几分,静默着不说话,蓦然坐起穿衣衫。“既如此,那就快点离开吧。”
嗯,他怎么生气了?!孟曦凝视着他起身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有些怪异,她那句话惹的他不悦了?好似方才对她柔情的人是别人,轻叹一声,他们不过是陌生人,何来的柔情?可见他要起身了,她便又着急的拉住他的衣袖。“你......生气了?”
温絮甩开袖子起身出了屏风外。“没有。”
没有?!孟曦怎么看他好像就是生气了,突然,她又想起昨晚他说的话,他说他要娶我为妻!她低叹起身把自己的衣服都穿好,摸了摸自己凌乱的青丝,手指一顿,摸到了头上的絮翎,拔下来放在手心,悠然还记得那句,那便做我的女人吧!她本以为只是敷衍她一下,没想到他还给了她誓言。
“怎么还不走?”温絮的声音再次响起。
孟曦低眸咬唇,罢了,虽然有些可耻,但终究还活着,起身下地,脚踩在地上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全身的酸痛,昨晚他简直就跟大灰狼一样,她默默走出屏风。
温絮漫不经心的靠着软榻,见她手里拿着絮翎,眼皮挑了一下,没有说话。
孟曦低着脸,不好意思的往门口走。
“你利用完了我,又打算两不相欠了吗?”温絮声音沉沉浮浮的说着。
孟曦顿住脚步,难道他是因为这个生气?正想着该怎么回话,她便被温絮拉了过去,摁在了墙壁上。
温絮紧紧盯着孟曦的眸子。“你我性命紧紧相连,你觉得我们两个还能两不相欠吗?”
“我……”孟曦顿了顿。“若温二公子想,孟曦可以做到。”
“你当真什么都不在乎?”温絮眼角抽动,该死的,她竟然是这么想的,可恨的是,他又为何这般生气。
孟曦瞥开他的目光低下头。“不必在乎。”
温絮轻笑,烦闷的放开了手。“好,你走。”
孟曦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他突然间这样是怎么回事,只能木讷的站在那里。
“怎么,你已经说了不在乎了,难不成还要我对你负责?咱们之间不是交易吗。”温絮冷漠的说着。
孟曦听到这话时,脸色还是难堪了一下,他的柔情仅限于那句阿絮,抿唇轻笑,笑的讽刺。负责,她还真没有想过,如果可以,她宁可再也见不到他,这样就不会想起那些令人心烦的事,比起自己的清白,真诚被背叛的滋味更不好受,她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女人,可又为何给予她一个誓言来安定她的心。
罢了,这本就是自己的过失,没必要为自己找借口,这辈子与曲俊清已是无缘,就算他愿意娶她,她也决定不嫁了,清白给了谁,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我本想答谢公子,可既然温二公子都这么说了,想来也是不必了,是我恳求你救我,你既已做到,我也是愿意,咱们本就两不相欠,所以昨夜公子说了什么,公子也不必在意,孟曦是个识趣的,只是这玉簪对我来说太过贵重,我也承受不起,也没什么意义,温二公子俊美不凡,喜欢你的女子诸多,一定有比我更需要它的人。”说罢,孟曦把絮翎轻轻的放到他眼前的小桌子上。
温絮的眉头紧紧颦了一下又松开。“没什么意义?!做我的妻子,就这么不愿意吗?”
孟曦怔怔的看了他几眼,低眸道。“是孟曦没这个福分,以温二公子的身份条件,可寻得更好的良配,不必让我糟蹋了。”
“糟蹋了?”温絮凝眉,到底是什么样的性子才能说出这么贬低自己的话?这女人就这么没有自信吗?我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却什么也不要的救他?连清白都不在意了?到底是大义胜过自己?还是说她只想利用我?
“你放心,我承诺过的事一定会遵守,直到你彻底根除你身上的毒为止,清晨醒来我已经为你把脉,近日切勿运功,每日命人准备海棠花浸泡的水沐浴,三日后来孟府找我施针,至于调......调和一事,待我为父亲安葬好之后,温二公子什么时候得空了,就直接找我吧。”
孟曦说完,低了低头,转身离去。
温絮怔怔的盯着那枚絮翎,眸底一丝波动,烦闷的捏了捏手指讥笑自己。这可是他最为贵重的东西,好不容易舍了它,她竟说没有意义?
孟曦走出竹屋,篱笆外一辆马车等候着,她知道这是温絮的马车,车夫对她点了点头请她上车,只道了一句。“孟姑娘,请。”
孟曦回头看了竹屋一眼,悠悠的上了马车,车夫策马而行,孟曦拉开车帘,天空下着绵绵细雨,随风倾斜,冰冰凉凉。
雨,又是雨。
依稀记得那一日也是下着雨,她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她孤零零的走在清冷的街道里,然后又被温絮不问原有的带到了这个小竹屋里,解散了那份纠结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舍不得这里,不过是被一个男子宠幸了而已,她舍不得什么?也许,是舍不得那份不问原有的陪伴吧,孤独对她来说已经是习惯,能有人陪着已成了奢侈,从前是爹爹,如今,她没了爹爹。
想到此处,她眼中的泪滑落脸颊,她的爹爹啊,就这么随娘而去了。
温絮站在小竹屋的门外,沉静的凝视那缓缓离去的马车,手里摩擦着絮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子。”身旁,周影从另一台那车上跳下来拱手低眸。“属下已查明情况。”
温絮伸手接了接飘落的雨水,神色阴郁。“说。”
周影抿了抿唇,看了他一眼便道。“孟姑娘在孟府过的很艰苦,她父亲孟淮桐是医药世家,不过三年前病倒了,孟姑娘为了父亲的病抛头露面外里奔波,那日她在太子府坐席时,那孟二夫人便找了个由头将孟姑娘的贴身丫鬟发卖到莺歌楼,并禁止她们出楼门,孟姑娘从太子府回去后,当场捉到自己的未婚夫与堂妹苟且,父亲被遗弃至柴房,孟姑娘一气之下,急火攻心便昏睡了两日。”
“所以......这便是她决定失约的理由?”温絮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着。
周影凝了凝眉,默默后退了一步,自家公子阴晴不定,但有一点可以感受到,那就是越平静越危险。“据属下所知,按照孟姑娘近日发生的事情,应该是无暇顾及,并非是有意为之。”
温絮看着手中的絮翎笑了笑。“不是有意为之?一个自己清白都不在乎的女人,她还会在乎我一个陌生人的约,周影,你家公子我很差吗?”
周影被他的话问的噎住,这哪是差不差的问题,是公子你从来没动过心。“这个......得问孟姑娘。”
“谁说要问她了。”温絮凝眉睨他,见周影安静的站着,他开始把玩手上的絮翎,转了转。“说说她与慕北衍的关系。”
“这……”周影怔怔的看着他的手,虽然嘴巴漫不经心的否认,但手上的动作却有些令人不敢妄动,他轻咳一下。“听说是太子殿下视察民情时,被城外的山匪重伤摔落悬崖,是山崖下正寻草药的孟姑娘所救,殿下还说是孟姑娘衣不解带的帮他疗伤才得以保住性命,两人一来二去的就彼此熟悉,便成了殿下的红颜……知己。”
周影说完最后两个字,温絮的眸光已经可以杀死他了,周影还是保持着一本正经的恭敬,内心想着,他又要准备生气了。
“衣不解带!彼此熟悉!红颜知己!周影,你是不是把字学的太多了。”温絮每个字都咬的沉沉的。
果然!周影脸色微怔,他家公子还真会抓重点,怪自己说的有点多了,在心里着实为自己抹了一把汗,虽然他武功可以,但面对公子的阴阳怪气,他是真的有些无能为力。“对不起公子,我闭嘴。”
温絮勾唇一笑。“不用,你继续。”
“这……”周影抬头顿住,他本想说这事就没了,但看到温絮那笑着看他的样子,好像不继续说会更惨啊,想罢,他又道。“这孟姑娘是性情中人,不太拘泥于小结,不然太子殿下也不会视她为知己。”
温絮斜眸一睨。“刷”的一声,手中的絮翎不知何时从周影的耳旁飞了出去,“铮”的一声,没入了马车的木头里。
马儿微惊,低吼一声。
周影一顿。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完了,他这是又说错了什么话?
温絮阴沉着脸走向马车,心中郁闷,她把身体给了他,心却是慕北衍的,婚姻还是别人的!这个三心二意的女人。
周影一脸茫然的盯着自家公子那阴阳怪气的模样,他怎么觉得公子好像动了心,喜欢上孟姑娘了?可又是何时动的心?莫不是孟姑娘真有什么本事镇住了他家魔头公子?若真是这样,那家中的苏姑娘可怎么办?“公子息怒,那孟姑娘昏睡两日醒来,她父亲已气若游丝,不久便气绝离世,又得知贴身丫鬟被贩卖一事,着急之下就去了莺歌楼找人,一时心急落入秦天尧的手中,孟姑娘她确实不是故意失约的,而且她的事情,随便找人一问便知。”
温絮瞥了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默不作声的拔掉絮翎吹了吹,不过短短数日,她失了清白,未婚夫苟且,父亲死了,丫鬟被贩卖,性命还堪忧,明明这般苦,却还要强撑着和他说不必在乎?到底是她笨,还是真大度?
周影见他不语,便又道。“那秦天尧早已对孟姑娘垂帘已久,那日在太子府,对孟姑娘下药的人,便是他。”
温絮的眸底冷沉到底,手掌运力一动,突然就将周围的东西震飞了出去,若不是周影定力十足,也早被他给震出去了,可也吃了不少灰土和雨水。
周影心下一怔,很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他这个公子看着一表人才,俊美不凡的,这脾气就跟过山车一样,一上一下,捉摸不透,也只有他和舞贞受得了。“孟姑娘交代,公子不宜动怒,否则会加速九命的毒发。”
“去给我废了他。”温絮松了松掌力,背手攥紧手指,踏上马车。
“啊?!废了谁?”周影一时被震的茫然。
温絮回眸阴沉的睨了他一眼。“你说呢?”
“是。”言罢,周影本想一闪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可......要怎么废?”
温絮沉了沉心中的怒气。“就让他……再也无法逍遥快活。”
说罢,他转身坐进了马车里。
周影顿了一下,这话甚是熟悉,但还没想到在哪听的,便看到温絮打开车帘,用那阴沉的眸子盯着他,他只好会意,转身离开。
“敢觊觎我的女人,找死是必然的。”温絮拉了拉自己的衣衫,甩了甩袖子。“去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