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悦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湿了后背。
她还沉浸在刚穿越过来时的迷茫中,脑海里却不断闪过现代的种种画面:图书馆里琳琅满目的书籍、药店里各式各样的药品、实验室中复杂的仪器……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意识里多了许多现代知识的记忆。
廊檐下的铜铃被疾风撞得叮当乱响,那清脆又急促的声音如针一般刺进苏悦悦的耳朵,她攥着绣帕的手指微微发白,指尖传来绣帕粗糙的触感。
王氏扶着丫鬟的手起身,鬓边金步摇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晃出森冷的光,那光芒刺痛了苏悦悦的眼:“三丫头既这般能说会道,便替咱们家好生接待项世子。“
“三叔父上月在漕运司述职,想来世子定有要事相询。“嫡姐苏玉蓉拿团扇掩着唇,眼尾扫过苏悦悦素净的月白襦裙,那目光如冰冷的刀刃。
族老们交换着晦暗不明的眼神——谁不知三老爷前日押送漕粮失踪,此刻让庶女应对项家问责,分明是要推她当替罪羊。
苏悦悦垂眸盯着青砖缝里钻出的蒲公英,那一抹嫩绿在灰暗的青砖间格外显眼,录音笔最后那声刺啦杂音犹在耳畔,仿佛还带着现代的气息。
项禹...原主记忆里那个总在武场把世家公子揍得哭爹喊娘的少年将军,如今竟成了漕运案的督办?
“姑娘当心门槛。“引路丫鬟突然出声,苏悦悦抬眼便撞进一片玄色衣角,那深沉的颜色如一片墨色的海洋。
紫檀木浮雕屏风前,少年将军单手转着鎏金马鞭,那马鞭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发冠上嵌的墨玉映得眉眼如寒潭深涧,透着令人胆寒的冷意。
他脚边跪着两个苏家账房,算盘珠子正噼里啪啦往青砖上蹦,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花厅里格外刺耳。
“《漕船纪略》载,三桅货船载重不过八百石。“项禹忽然抬脚踩住滚动的算珠,玄色官靴碾过青州特供的蚕丝账本,那账本细腻的质感在靴底被碾碎,“不知苏三姑娘可否解释,贵府商船吃水线为何堪比五桅官船?“
花厅里霎时静得能听见香炉灰簌簌落下,那细微的声响仿佛是时间的脚步。
苏悦悦望着他腰间晃动的银鱼袋,突然记起昨夜在现代图书馆翻到的《大胤漕运志》。
她指尖拂过袖口暗绣的缠枝纹,那细腻的纹路在指尖滑过,盈盈下拜时露出腕间淤青——那是今晨被嫡母掐着逼她戴假玉镯的痕迹,淤青处传来隐隐的刺痛。
“世子可曾见过冬月采珠?“少女清凌凌的嗓音惊飞了梁上燕子,那燕子扑腾翅膀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宁静,“渔人要凿开三尺冰层,在蚌壳里塞入刻花蜡丸。
待春日蚌肉裹住蜡丸,便成了价值千金的'天然珠'。“
项禹转着马鞭的手蓦地顿住。
他当然听懂了这弦外之音——苏家商船怕是也被人“塞“了要命的东西。
屏风后传来茶盏碎裂声,那清脆的破碎声让人心里一颤,少女却已蹲身拾起算盘,纤指拨出个惊人的数字:“您方才说的吃水量,若是舱底藏着二十箱私盐,可还合理?“
穿堂风卷着紫藤花扑进轩窗,那带着花香的风轻柔地拂过脸颊,项禹看着落在少女鬓边的花瓣,突然想起三日前在码头见过的奇景。
那艘被查获的苏家商船桅杆上,分明系着条与军中信鸽相似的朱砂绳结。
“姑娘博闻强识,倒让项某想起个趣题。“他反手将马鞭插回后腰,玄色织金袖口扫过案上镇纸,那袖口摩擦镇纸的声音轻微而清晰,“前朝徐大家注解《水经》时,为何独在汴河段批注'月盈则蚀'?“
苏悦悦瞳孔微缩,这分明是在问漕运账本的关键证据藏在何处。
苏悦悦心中一动,她想起在现代档案学中的一种记录方式,虽然时代不同,但原理或许可以通用,于是她假装整理裙裾,用茶汤在案几上画了个弯月符号——正是现代档案学中的“朔望密记法“。
项禹余光扫过水渍,喉结忽然动了动。
那抹未干的水痕映着少女指尖,竟比他昨夜在军帐中推演的沙盘更惊心动魄。
“够了!“苏玉蓉突然掀帘闯入,丹蔻指甲几乎戳到苏悦悦鼻尖,那尖锐的指甲仿佛要刺破空气,“项世子远道而来,三妹还不快抚琴助兴?“她身后婆子立刻抬来焦尾琴,琴身却布满蛛网似的裂痕——分明是库房里泡过水的朽木,那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悦悦的掌心沁出冷汗,那冷汗顺着掌心滑落,带来一丝凉意。
古琴她只在博物馆隔着玻璃见过,原主倒是会弹月琴,可那双手...她垂眸看着自己刻意藏在袖中的食指,昨日被嫡姐“失手“烫伤的燎泡还泛着血丝,那血丝的红色格外刺眼,燎泡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项禹忽然起身,玄色披风扫落一地黄杨木叶,那树叶飘落的声音沙沙作响,“项某粗人,听不得丝竹之音。“他腰间银鱼袋撞在剑鞘上叮咚作响,却伸手折下窗外半枝紫藤,那紫藤枝条上的绒毛触感轻柔,“不知姑娘可愿与我手谈一局?
听说...苏三小姐七岁时,就赢过琅琊棋圣的关门弟子?“
满庭抽气声中,苏悦悦望着递到眼前的紫藤花枝,忽然嗅到一丝松烟墨的凛冽气息。
那是项禹袖口沾染的墨香,混着少年将军身上未褪的血气,竟比满园牡丹更令人心悸。
她伸手接花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虎口处的剑茧,那粗糙的茧子带着滚烫的温度,烫得她险些松手。
“世子既看过《南诏棋谱》,可知第七局有个别称?“她将花枝别在衣襟,故意让项禹看见自己藏在领口的莲花暗纹。
这纹样与春桃的镯子同源,而项禹在听到“南诏“二字时骤然收缩的瞳孔,让她确信这位世子查到的秘密,远比苏家人想象的更多。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回廊朱柱上,那长长的影子如两条黑色的巨龙,项禹低头看着少女发间摇晃的紫藤花瓣,突然觉得漕运账册上那些死气沉沉的数字,都比不上此刻她眼中跳动的狡黠光亮来得鲜活。
紫檀木棋盘上落满斑驳花影,苏悦悦捏着白玉棋子迟迟未落,那棋子温润的触感在指尖停留。
项禹屈指叩响棋枰,玄色护腕擦过她垂落的袖口,那袖口被擦过的触感轻柔,“姑娘若解不出《南诏棋谱》第七局,项某倒有个取巧的法子。“
“世子可知圆周率?“苏悦悦突然蘸着凉掉的茶汤,在案几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π。
她腕间烫伤的淤痕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却故意将茶渍溅到棋盘边角——那里藏着嫡母派人偷刻的苏家暗记。
项禹眸光微动,指尖沿着茶渍晕开的纹路轻划:“《九章算术》载'周三径一',不过姑娘这蝌蚪似的符号...“他忽然以棋子在π后连点三下,恰与苏悦悦昨夜在现代图书馆翻到的《大胤数学残卷》笔迹重合。
廊下偷听的族老们倒吸冷气,那倒吸冷气的声音带着惊讶。
他们哪见过用西域符号推演周髀算经的阵仗,更没想到项禹竟能跟上苏悦悦跳脱的思路。
苏玉蓉绞着帕子盯着两人衣摆交叠处,忽听苏悦悦轻笑:“世子可听说过二进制?“
“二进之数,莫非是《易经》所说'太极生两仪'?“项禹随手抓了把算盘珠,修长手指拨弄出清脆声响,那声响在花厅里回荡。
当苏悦悦用棋子在棋盘排出1011的二进制阵列时,他竟真的用算珠摆出对应的十进制数字。
“四为生门,七作死位。“项禹突然将算盘往西侧推了三寸,苏悦悦瞬间领悟这是用现代密码学解棋局。
她佯装摆弄发簪,实则用簪尖在棋盘刻下摩斯电码的短横——这是要项禹注意西厢房第三间密室!
“妖言惑众!“王氏突然摔了茶盏,鎏金护甲直指苏悦悦鼻尖,那护甲闪烁着刺眼的光,“闺阁女子卖弄学识,莫不是要学那等狐媚手段勾引...“话音未落,项禹手中马鞭突然破空抽在青石板上,惊得王氏鬓边金钗都歪了,那马鞭破空的声音如雷鸣般响亮。
“夫人可知《女诫》首章写的是什么?“项禹慢条斯理擦拭马鞭,玄色官服上的獬豸纹在夕阳下泛着血光,“'谦让恭敬,先人后己'——苏三姑娘方才为保全苏家颜面,可是连腕伤都不曾喊痛呢。“
苏悦悦适时露出被烫伤的手腕,周围顿时响起窃窃私语,那私语的声音如蚊虫的嗡嗡声。
她垂眸掩住笑意,昨夜在现代药店买的烫伤膏果然见效——那圈红肿看着骇人,实则早就不疼了。
“报——“家丁跌跌撞撞冲进花厅,怀里账册散落一地,那账册落地的声音杂乱无章,“京兆尹带着刑部的人到正门了!
说咱们库房...库房搜出南诏国的龙血砂!“
满庭紫藤花被疾风卷得四散飘零,那花瓣飞舞的景象如梦幻般凄美,苏悦悦瞥见账册里掉出的半张货单,瞳孔猛地收缩。
那上面赫然印着她方才暗示项禹的朔望密记符号,而“龙血砂“三字让她想起现代实验室里见过的朱砂同位素标记法——这分明是栽赃通敌的铁证!
项禹突然按住她微颤的指尖,松烟墨的气息混着紫藤香笼罩下来,那混合的香气萦绕在鼻间,“姑娘可还记得冬月采珠?“他指尖划过她掌心,暗藏剑茧的触感写了个“等“字。
苏悦悦望着他腰间晃动的银鱼袋,突然发现那纹样竟与自己在现代见过的军火商徽记惊人相似。
暮色渐浓,苏家正门方向传来铁甲碰撞的肃杀声响,那声响如战鼓般震撼人心。
项禹随手摘了朵紫藤别在苏悦悦鬓边,压低的声音染着笑意:“三姑娘的二进制,怕是得用在刑部大牢的栅栏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