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月的时间,院里树上的叶子全都落了下来,济安堂的齐大夫每日都来诊脉,性子活泼的桂枝也安静了许多。
到了今日月卿不是傻子,自然瞧出些不对劲儿来。问了青兰桂枝两个丫鬟,只说是不清楚具体是什么病。
没曾想自己能病得这般久,今日更是身上连一丝气力也没有,除了食欲减少,身体并无疼痛。
月华和月朗父子天天都来看望,月朗有时甚至守到半夜才回去歇着,一时间月卿难以开口询问失忆之事。
“福妮,太好了!你大哥来信了!”月朗带着书信,脸上止不住笑容,整个人像是注入了生机,连带着脚步也轻快许多。
月卿倚在床头听着父亲念着书信,如此近的距离才发觉,父亲两鬓之间隐隐的有了些银丝,再看向眉宇之间,一个深深的印记停留在脸上。只怕是近些日子少为自己发愁吧。
念完书信,发觉女儿似乎没在听,月华佯装微怒。“你这妮子,怎得不认真听爹爹讲话。”
月卿微微一笑,眼睛中满是认真。“最近辛苦爹爹和二哥了,福妮只求爹爹、大哥、二哥、嫂嫂身体康健。”
“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只要我的福妮健健康康的,爹就是折寿二十年都愿意。”
这一席话,发自真心,父女二人均是眼角含泪。
一家人,哪有什么两家话呢,最大的心愿也不过是家人安康,万世太平。
月华老生常谈的让月卿安心养神。“我已经让青兰把老大媳妇给你的夜明珠找出来了,待你二哥将里面的百毒丸取出来,服下以后睡一觉就好。”
现下已经找到解毒的法子,月华倒是不打算瞒着女儿了。
“老大媳妇身边的丫鬟在你的燕窝里做了手脚,幸得你食得少,又和老二拌了嘴,怒气上涌,激发了毒性,发现及时,要不然我可没法子活下去了。”
琮姝郡主身边有一名叫璎珞的婢女,是当初吴夫人身边的丫鬟之女,因吴夫人被赶出府后为了生计将那丫鬟卖入青楼,后来丫鬟被熟客娶回家做了填房,家道中落之后将女儿璎珞卖入郡主府。原本也是没有什么,只等攒够银钱放出府去,直到月擎成了郡马爷,要回乡探亲,吴夫人不知从哪里找上了门,拿璎珞母亲的性命相逼,让她给月卿下毒。
原本查到月卿中毒与琮姝的人有关,月华是左右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要是因为这个让老大小两口家庭不睦,往后该怎么办?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老二倒是不管不顾,写了封书信直直就让魏鹰连夜送出了。里面写了什么倒是没瞧见,就是老大回信中毫不留情面的讥讽老二,估摸着先前是没给自己哥哥什么脸子。
“回头你也劝劝老二,再给老大修封书,道个歉。”别看老二人模人样,骨子里倒是高傲的很,“我这个做爹的说话是不管用了,你多劝劝。”
从来不知道爹爹是这般评价二哥,月卿失笑答应了。
第二天刚过晌午,月朗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就进来了。惹得月卿一阵子嫌弃,眉头直皱。“太难难闻了,拿远点!”
“嘿!我这熬药熏了一个时辰的人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嫌弃了。”
或许是知道解药近在眼前,今日兄妹二人都比昨日精神些,又像是往常一般拌嘴。
“太臭了,我这会儿子不喝。”乐卿捏着鼻子,死死闭着眼睛,闪避着眼前的解药。
“再臭也得给我喝,昨日为了取出来这解药,你知道废了我多大功夫么?”
“取出来又和齐大夫彻夜探讨药性,今日一早就给你煎了这么一碗药,你还好意思说不喝?”这番话一说出来,月卿哪敢怠慢,由着月朗一勺一勺的喂,药汤见了底。
含了梅子压了压嘴里的苦味,又吃了一小块茶饼,月卿这才缓了过来,开始拷问。
“你是不是给大哥写信了?”
月朗猜到月卿迟早会拷问自己,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想到自己当时的快人快语,不自然的咳了两声。
“我那不是心急了么。”
“可是说了些不敬兄长的大话?”
月朗左顾右盼,摸摸鼻子,略微心虚,迟迟不答。
“爹爹说,大哥单独给你回了封信,想必是气得不轻。”
月朗想到月华信里写的“护妹不力,不敬兄嫂,冲动鲁莽,匹夫之勇!”亏得老大不似他这般,不然估计能回敬他个“混蛋玩意儿”。
想到老大来的那封信,月朗原本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福妮,三日后我带你去恒国看看。”
月卿不知道月朗为何忽然有这番提议,此去恒国没有足月是回不来的。“为何要去恒国这般远。”
想着先前答应不再有所隐瞒,月朗据实说了。
“你身上的毒虽解了,但余毒未清,恒国有一药方可解余毒。此事爹尚且不知,我们赶在团圆节前回来便是。”
三日后,月卿兄妹拜别月华,带着青兰、魏鹰等人从府中出发前往恒国。
临行前,桂枝本是想要跟着的,但是路途遥远,轻装简行,月朗顾忌着月卿,还是选了办事稳妥的青兰跟着。至于逗乐解闷,有了自己还怕少个丫鬟解闷子么。
“桂枝那丫头的嘴都快挂油瓶了。”对于二哥的安排,月卿倒是没有什么不满,毕竟以前出门连青兰也是不曾带着的。就是自己家的小丫鬟,估计这次闷得够呛。
“你这没良心的妮子,二哥特意陪你北上,你倒好,心里光惦记桂枝那小丫鬟了。”
月朗故作西子捧心状,面上全是“你好没良心”。
逗得月卿掩帕轻笑,脸颊上带了些许活力。接着学着男子的样子,拱了拱手“多谢兄台作陪,卿,感激不尽。”
这话虽是二人玩笑间说的,但真真是月卿的心里话。
这么多年来,爹爹时常外出做生意,大哥又远在都城,只有二哥一直陪着自己。这次病倒,也是二哥时常看护,此次更是为了自己前往恒城。
月朗哪里不知道这妮子想的是什么,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搭,拍在月卿的头上。“这才刚好些,瞎想些什么呢,兄长罩着你,天经地义!”
一路上,兄妹二人谈天说地,赏景打趣,倒也欢乐。月卿不再提起二人争吵的话题,月朗似是忘记了,一路上净是挑些山鬼精怪的画本子说给月卿听,引得月卿原本是不怕的,听多了倒开始疑神疑鬼起来了。
“都怪你!昨日非要给我念那破庙女鬼的画本子,咱们才经过一间破庙,害得我昨日梦里面都是阴森森的破庙。”
出了客房,坐在大堂里还未用早饭,月卿先是数落了一阵子月朗。
月朗自知理亏,只得连声道歉,殷勤的将月卿喜欢吃的素包放在她盘里。
“是哥哥的不是,忘记给你备着些才子佳人的画本子解闷,委屈我家胆小的小妹了。”月卿瞪了月朗一眼。
这大庭广众的说什么才子佳人,二哥真是什么时候脸皮都够厚。“我才不爱看呢。”
月朗笑吟吟“好好好,那《状元郎与娇俏小姐秘事》是我看的,可不是我兰心慧性的妹妹看的。”
兄妹二人正拌着嘴,一身蓑衣的魏鹰,提着佩刀进来,面上神色凝重。
月朗没曾想到,从楠国远道而来,恒国神医已经去世月余。月卿的身体,最近虽无大恙,但是解毒丸毕竟年久,效力有失,所以才寻到恒国找寻解毒丸的制作神医。
“主子,卑职已经打听到,江湖上称岚湖公子的乃是神医的首徒,据说此人正在恒国皇宫替公主看病。”
跟了月朗这么多年,魏鹰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是不会轻易放弃能够治愈小姐的机会的。
此去都城还有一段长路,路上一切都需要提前打点。在月朗让他退下后,魏鹰转去街上买了些干粮,同时不忘嘱咐青兰买些厚实的衣物。
“不行,我不同意!”
月朗提出要前去恒国国都丰城,立即遭到月卿的反对。
“此去丰城路途遥远不说,那是皇宫,我们如何能进得去?”
“就算进得去,那又如何?你我皆是楠国子民如何能求得恒国皇帝?”
月卿自然不想要兄长为自己冒险,更何况“二哥你的轻功虽好,但武功远在大哥之下,如何能安然无恙的进出恒国皇宫?”
兄妹二人皆不退让,月朗毫无办法,一连三日,僵持不下。无奈,月朗只好说出心中的秘密。
“你不是问我,失忆之事是否是我做的手脚么?”
月卿不知道,二哥怎么没头没脑的忽然说起这件事情来了。
原本对于失忆之事,很是在意,可是这次大病一场,让她多有感悟。若是所剩不多,倒不如不去想那些梦里的魑魅魍魉,好好孝顺爹爹,照顾兄长。是以,月卿早在心里下定决心不再旧事重提,就当过去的事情已经随风飞散。
“福妮,你原是成了亲的。”此话一出,惊得月卿心上猛颤,似是一道雷直直地劈了下来,让她脑海一片空白。
“对方在丰城皇宫。如此,你还是不想去么?”月朗紧紧的盯着月卿,生怕她因为话这些晕厥过去。
从这话中的语气,月卿自然知道月朗是认真的,不是想要骗自己去丰城编的瞎话。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成亲呢?对方是谁?为什么自己一点记忆也无?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去丰城弄明白。”
月卿的脑子乱哄哄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答应去还是不去。
“二哥,我想先静静。”
月朗嘱咐了青兰仔细着点小姐,这才离开月卿的客房。唤来魏鹰,将前日写好的书信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