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到的味道都是各种各样美味,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味道《舌尖上的“意外”:那些不走寻常路的老妈味道》
在上一篇文章里我提过,老妈不擅长厨艺,其实她不只是不擅长,是非常不擅长,不擅长的程度要是给她的厨艺打分,满分五分的话,她大概只能勉强得一分。这一分,还得是因为她馒头蒸的不错,若是没有这馒头撑着场面,恐怕她的厨艺评分还得往下降。
在众多不擅长的菜里面,老妈最擅长的菜是“东北乱炖”,其实东北乱炖算是一道著名的家常菜,东北乱炖的精髓是黢黑、胶粘、齁咸和稀泞(nèng),懂行的都知道,乱炖好不好吃,关键就看够不够nèng,一勺大酱,配上各种食材,慢火咕嘟,才能成就一锅汤鲜味美的东北乱炖。可老妈的乱炖却像是一股清流,一锅水煮菜,使她开辟了一条独特的“清淡流派”。没有炝锅爆香的开场,老妈直接将西红柿、茄子或土豆或辣椒一股脑地丢进锅里,加水、开煮,全程简单粗暴。煮好盛出,锅里的食材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和平共处的聚会,条是条,块是块,丝毫没有被“驯化”的痕迹,依旧保持着下锅时的倔强模样。尝一口汤,原汁原味,那寡淡的滋味,就像是在喝煮过菜的白开水,平淡得让人怀疑人生,就这还常常忘了放盐,说它是“生命体征维持餐”都算委婉。我至今都忘不了小时候喝老妈做的茄子汤,那茄子像是刚在热水里打了个照面就匆匆出锅,咬起来咯吱作响,每一口都饱含着我的“心酸泪”,导致我从小就不爱吃茄子,一提茄子就头疼,直到长大了我才知道,原来做熟了的茄子,并不是脆的。
再说老妈做的手擀面,那可是一场让人又无奈的“大戏”。老爸种了一院子的菜,葱、香菜、小白菜、土豆、随便搭搭,就能成就一碗鲜香四溢的打卤面。可老妈偏不按常理出牌,大费周章地又是和面,又是擀面,本来老妈做饭就没个快的时候,忙活半天,孩子们早就饿的失去耐心,最后却用一碗大酱、一碟咸菜潦草收尾。当那碗大酱拌面端上桌,再饿我都不想吃一口。
最难以下咽的是老妈包的酸菜馅儿的饺子,本来酸菜这种食材就吃油,如果油或肉放少了那味道真的是只有酸没有香,导致我多年以后一提到酸菜馅儿的饺子就会
饭缩力直接拉满!
或许有人会觉得青菜无论谁做,味道都难免寡淡,这也不足为奇。可老妈做的肉,也是一言难尽,肉块往盘子里一端,白花花一片,丝毫没有烧过的肉该有的诱人色泽,凑近一瞧,跟生肉没啥两样,仿佛时间在它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烹饪的痕迹。夹起一块咬下去,还是咯吱的口感,本来以前的肉就肥多瘦少,越是肚里没油水,越是难以接受肉的肥腻,白花花的肉光看着就发愁、食欲瞬间崩溃。老妈做的鱼,更是“灾难现场”,她做的鱼,熟后还好像刚钓上来鱼,该啥样还啥样,那毫无变化的形态,惊悚的让人不忍下箸。
后来老爸本着不嚯嚯食材的原则,但凡有点难度的菜都由老爸做,但老爸也要工作去上班,只要老爸不在家,我们家吃饭都特别快,基本上怎么端上来怎么拿下去,我们宁可用荤油葱花自己冲一碗酱油汤,也不想吃老妈做的菜。
老妈唯一拿得出手的是煎带鱼,每次出锅前,老妈总会烹上一点醋,那瞬间弥漫开来的酸香,是专属老妈料理的独特印记。不同于老爸煎带鱼时喜欢放糖,老妈的做法简单又纯粹,没有过多的调味,却精准地戳中了我的味蕾。出锅的带鱼,尽管碎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可这丝毫不影响我对它的喜爱,在一堆碎刺里挑拣鱼肉,每找到一块完整的鱼肉,我都像是收获了一份小惊喜。食材本身的优秀,也成就了老妈的厨艺。
婆婆曾经问我,她听说八十年代的东北家里来客人时不让妇女孩子上桌;再早有的人家真是这样的,但仅限农村或那些因为语言障碍不会汉语没有工作的朝鲜族家庭妇女。说到这其实我们家也不上桌,不上桌的原因也是一言难尽。老妈因为厨艺不精,每次家里来客人她都如临大敌、手忙脚乱,吭次半天才会上一道炒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卖相极差的菜,常常是几个菜上桌了,饭又忘了做,别说客人了,孩子们也早已饿的嗷嗷叫,根本就等不到菜上桌,菜一出锅就先给着孩子盛出来一点,孩子们围在锅边就着隔夜饭吃完一哄而散跑去邻居家玩,留下风中凌乱、在厨房乍乍个手团团转不知道到底要先干点什么的老妈、和边陪客人说话还要时不时出来催菜和帮忙、心急如焚的老爸。
十岁以前只要一看不是老爸做饭我拔腿就跑张婶家去蹭饭去了,小时候合口的饭菜才是我的头等大事;可十岁也像是我的一个分水岭,不知从哪一天起,我开始有了自尊心,从那以后,就算家里的饭菜寡淡无味,任谁家的饭菜再美味,我都不会再轻易端起别人家的饭碗,每次看到别人家开饭,我都会识趣地立刻转身离开。等人家吃完饭再过去玩耍。仿佛这样就能守住我内心那点倔强与自尊,不让他人窥见我对家中饭菜的无奈。
小时候,我满心困惑,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妈就不能好好做顿饭,我特别羡慕别人家那些不上班的妈妈总能做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而我的老妈却总是在厨艺上“翻车”。
如今,我也步入了母亲的角色,曾经对老妈的那些不理解,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中渐渐烟消云散,这才深深体会到她当年的艰辛与不易。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没有一键即燃的煤气灶,生火做饭只能靠一把柴、一口锅;没有省时省力的电饭锅,煮一顿饭常常要在灶台边上守很久;没有洗衣机帮忙分担家务,所有衣物都得靠她的双手一件一件揉搓洗净。每天,老妈不仅要操持繁杂的家务,还得按时按点去上班,没有双休日,还要在高密度的加班开会下边给孩子织毛衣、边向领袖画像表忠心。在这样的生活重压下,能把饭做熟,已然是她拼尽全力的结果。
如今离家在外多年,在吃遍了各种美味后,反倒让我时不时地开始想念起老妈包的那个少油少肉的酸菜饺子,还有她那些充满“意外”的饭菜,这些带着老妈独特印记的味道,成了我最眷恋的“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