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暮色的天光透进病房,暗蓝色的天光给病房盖了层薄被。

在这片朦胧的光影里,墨南歌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他身子微微前倾,一只手还停留在她的额前。

他来了。

他真的来了。

不是梦里,不是幻觉。

墨染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眼前的墨南歌,和她以往那个总是带着疏离和不耐的人不一样。

他没有穿往常那些精致,彰显品味的衣服。

只是套了件简单的毛衣,头发也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像是匆忙赶来的。

最让她心脏骤停的,是他的眼神。

那里没有了以往的审视、冷漠或隐藏的厌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

专注与担忧。

担忧?

他在担忧自己吗?

“醒了?”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带着温柔,“还疼得厉害吗?”

墨染喉间像堵了块棉花,发不出来声音,她抑制不住地想哭。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自然地收回手,转身从旁边的保温桶里倒出一小碗还冒着热气的粥。

“医生说你麻药过了会又疼又饿,喝点热的会舒服些。”他用勺子轻轻搅动着。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过于精致的侧脸,也柔和了他周身那种曾经让她不敢靠近的冷漠。

他将一勺吹温的粥递到她唇边,动作生涩,甚至有些笨拙。

墨染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砸在雪白的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不是委屈,也不是因为疼痛。

而是这种被珍视的感觉,对她而言,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过了。

长久以来他的忽视和不耐烦,让此刻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显得如此不真实。

她甚至荒诞地觉得,自己或许根本不配承受这份温柔。

从前的每一次,他的温柔都明码标价,需要她用更多的金钱和妥协来交换。

可这一次,她却只是被动地、无端地享受着这份好。

这让她心慌……

又让她忍不住更贪心。

墨南歌看着她无声落泪,动作顿住了。

他放下粥碗,轻轻拭过她的眼角,声音温柔,“怎么哭了?是伤口疼,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手机微微亮起,弹出一则消息,“墨南歌,你敢放我鸽子!你没机会了!”

一切墨南歌看在眼里,他不经意地将手机摁灭。

“没有,你没有不好。”墨染摇头,她推开墨南歌的手,胡乱的用袖子擦着眼泪,“我只是害怕我的伤口长疤哭的。”

墨南歌闻言,心头一酸。

他比谁都清楚,墨染从小在泥地里摸爬滚打长大,对伤疤从来都不在意。

这拙劣的借口,不过是在给他台阶下。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让墨染的心揪得更紧。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却稳稳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温暖的触感直达心底。

“染染,对不起。”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前段时间是我太忙,忽略了你。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么多,是我的错。”

墨染死死咬着下唇,眼眶通红。

她怕一开口,压抑许久的委屈就会决堤。

“但我向你保证,”他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坚定,“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你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这是墨南歌第一次给她如此郑重的承诺。

墨染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却还是强装镇定,“我只是担心留疤,你在说什么呀……”

“我在说,”墨南歌直视着她的眼睛,不容她闪躲,“以后换我来好好照顾你,而你可以开心的做自己。”

这一刻,墨染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的泪水,而是一种长期以来的坚持被看见被理解的释怀。

“真的吗?”她哽咽着问。

“我保证。”墨南歌郑重地点头,伸手拭去她的眼泪,“不过现在,先把粥喝了。”

墨染破涕为笑,终于乖巧地张口喝下那勺一直举着的粥。

温热的米粥顺着食道滑下,连带着心里也暖了起来。

不管南歌说的是不是真的,她也为此时的南歌而心动。

……

“恢复得很好,今天可以办出院了。记得按时回来拆石膏。”

墨南歌眉头微蹙,“医生,这才住院两天,要不要再观察几天?”

主治医生放下病历,好笑地看着这个连续四十八小时守在病房的年轻人,“小伙子,你女朋友只是骨折,不是重症病人。

你这两天做的,每天变着花样做营养餐、详细记录伤口变化、连康复计划都制定好了。

我们医护团队都要给你发面锦旗了。”

他指了指病房角落堆着的几本专业书,“《创伤护理学》《康复理疗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过来医院学习的实习生。”

护士长正好进来送出院单,笑着接话,“昨天小墨还来问能不能把病床换成电动可调节的,说他女朋友靠着吃饭更方便。

我们解释这是统一配置,他转头就买了个护腰靠垫送来。”

这些话说得墨染都不好意思了。

这两天墨南歌事无巨细的照顾,让她既感动又安心。

住院的这2天,墨染仿佛回到了婴儿时期,连最简单的翻身都成了奢望。

在病床上,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这让她浑身难受。

她总是下意识就想翻身。

可打着石膏的手臂和缝着针的膝盖让她连这个最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但神奇的是,每当她升起翻身的念头,南歌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在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能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帮她侧过身,并在她腰下垫上柔软的枕头。

这样的翻身恐怕进行了不下百次。

墨南歌的脸上却从未出现过以往她所见的不耐。

她觉得,或许受伤也并非全是坏事。

至少,她看到了一个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温柔到让她想落泪的墨南歌。

“墨染啊,以后要好好珍惜对自己好的人。”护士长温和地提醒。

墨染非常认真点头。

隔壁床刚入院的病友看得直咂嘴,“可怜可怜我这个孤家寡人吧,这恋爱的酸臭味快把我淹没了。

美女,你男朋友这么贴心,以后肯定幸福!”

墨染耳根微红,轻声道谢。

“不用谢,”病友半开玩笑,“就是你这男朋友太专业了,能不能雇他当一天护工啊?”

墨染一愣,这年头还有男人抢男人的?

墨南歌已经挑眉拒绝,“我的服务对象只有我女朋友,你还是找个专业的医护吧。”

隔壁病友当场哀嚎一声,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在众人的笑声中,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党姐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身后跟着个腼腆的年轻小伙。

她一眼锁定床边的墨南歌,双手叉腰。

“你就是墨染那个没良心,只知道要钱的男朋友?”

原本想要离去的医生护士顿时站住脚,和其他人立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