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刘月贤安排了两间上好的客房给他们。月色皎洁,为青石阶铺上一层薄薄的银霜,江笛踩着斑驳的树影,推开了东厢房的门。
他心中思绪纷乱,总觉得今夜的事情怪异,便忍不住出门来找李玉衡。他轻轻叩响了李玉衡的房门,推门而入。
“大哥,这郡主瞧着面善,我觉得我们可以向她先借几两银子买了吃食上路,待日后再还她。”江笛目光中透着一丝期待。
“人是不错啊,要不是你大哥我坚挺,还没跟她见面我俩就死了。”
李玉衡抬眼,瞳仁映着烛火像两簇跳动的鬼焰,你说她长得不错他不反驳,可你要是说她人不错他就有话说了。
“这……,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来这吃饭?”江笛不解地问道。在他看来,既然刘月贤有此心思,他们大可不必涉足此地。
“减少麻烦罢了。”李玉衡转身看着他,“先睡一晚,明天就走。”
说罢他的视线缓缓转向左侧的那座楼阁,远远望去,雕花窗外隐隐有夜枭的长啼声,惊得烛芯爆出点点星火。
这女人不学琴棋书画,反倒是练了一身的武功,就连拉拢人也做的滴水不漏,这个襄王又要干什么。
此时楼阁内,一袭白衣的刘月贤坐在窗前,月光皎皎,孤月悬轮。
素纱帷幔被夜风卷起又落下,刘月贤倚在紫檀凭几上,皓腕悬着羊脂玉镯与月争辉。鎏金博山炉腾起青烟,在她霜雪般的面容前织成朦胧纱幕。
“郡主。”早已先一步抵达枫溪的管家佛公悄然走入,躬身行礼,声音恭敬而低沉。
“佛叔,你觉得那两位少年如何?”刘月贤声音空灵,仿佛不带一丝尘埃,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语气。
佛公垂首,略微迟疑后道:“那两位少侠,老朽看不透。”
“哦?”刘月贤的眼神微微一紧,目光闪动,透出一丝惊讶。
“郡主可是有意拉拢他们?”佛公低声问道。他虽年过半百,但那份沉稳与冷静依然不减当年。
“确有此意。”刘月贤目光深邃,缓缓说道,“现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能得到更多英才相助,或许可解燃眉之急。然而,今日酒席上我已试探了一番,他们二人似对金银财宝、家国天下皆无甚兴趣。”
佛公眼中寒光一闪,语气低沉:“既如此,何不……”话未说完,却已意有所指。
刘月贤轻轻摇头,语气坚决:“不可,就算他们没有投靠我们,但他们的实力不能小觑,还是交好的为好。”
老管家望着宣纸上“李玉衡“三个朱砂小楷,喉间发出浑浊叹息。
片刻的沉默后,刘月贤似想起了什么,声音陡然冷冽,宛如寒冰:“佛叔,我让你办的事,可有进展?”
佛公神色一凛,恭敬答道:“郡主,谢家防卫森严,老朽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请郡主放心,老朽即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必定不会让谢家那人活得太久。”
翌日,天刚蒙亮,江笛盘坐于床上,心中默念天一心法,意守丹田,屏凝神思。
忽感,玄关聚灵处磅礴的内力破关而出,一股清气游遍经络,全身的杂念顿时消散无踪,平心静气之下,一夜未睡的江笛竟然觉得精神充沛,身轻目明。
晨光穿透窗棂时,江笛正从打坐中收势。体内真气如春溪破冰,在奇经八脉间汩汩流转,指节相扣时竟发出金石之音。他望着掌心蒸腾的白气怔忡,直到门扉被李玉衡推开,漏进一缕金线。
“这心法好用吗。”李玉衡倚着雕花门框,他惯常挂在嘴角的戏谑笑意里,难得掺进三分认真。
“大哥,这心法到底是什么来头?”江笛猛地攥紧五指,内力激得袖袍无风自动。
“再好的内功,人不行,它也没任何作用,天赋再好的人,心性不行,也什么都练不成。”
“大哥的意思是,我的天赋很厉害?”江笛有些激动地看着他。
“不,是我的功法厉害。”李玉衡得意了起来,随后压低了声音,“要知道,这本内功可是某个门派的镇派之宝,不传神功啊。”
檐下铜铃忽地叮当乱响,两匹乌云踏雪的骏马破开晨雾。当先的少年甩缰下马,墨色锦袍上的暗金夔纹在曦光中若隐若现。他身后跟着个蓝衫公子,正抬手扶正被风吹歪的玉冠。
谢惊秋走向行馆门口的侍卫,而另一人则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馆内。
“等等,你们是谁?”门卫踏出一步拦住两人。
“谢家惊秋、文范,求见郡主。”谢惊秋向侍卫拱手,解释道。
“原来是,谢家的公子,我们这就去通报一声,请进。”两个门卫立马脸色一变,立马引进,谢家家主可是他们襄王的贵客。
“多谢两位。”
“和这些看门狗客套什么。”谢文范嗤笑一声,玄色披风扫过门槛时带起劲风。
他的话语中毫无遮掩,显然要让侍卫们听见。
谢惊秋则是皱了皱眉头,文明礼节乃是读书人最基本的操守,怎么能丢呢?
“你可曾见过襄王的女儿?长得什么模样?“谢文范语调轻佻,脸上露出几分猎艳之色。
“未曾有机会,据说郡主尚待字闺中,我们这样的礼数家风,应以尊重为先,岂可妄议女儿家容貌。”谢惊秋淡然回应,语气中带着一丝规劝。
二人继续往里走,突然迎面走来两个陌生男子,衣着打扮倒也不似仆从。
“你瞧,口口声声说郡主待字闺中,这行馆里不也有其他男子?”谢文范冷笑连连,眼中满是讥诮之色。
而此刻,用完早膳准备离去向刘月贤辞行的李玉衡和江笛,恰好与二人相遇。
江笛目光一凝,认出了那个当日亲手将他送进监牢的谢惊秋。他的眼神骤然冷却,心中翻涌起一股怒意。
谢惊秋未曾习武,视力远不及江笛那般锐利,只是远远望见两个陌生男子,未能看清其面容。但他也不禁对眼前这一幕感到些许疑惑,眉头轻轻蹙起。
“冷静点,别在这里动手。”李玉衡抬手按住江笛的肩膀,目光沉静如水,两人默契地回到房内,掩上房门。
“大哥,那人就是当日送我进牢里的人,要不是碰见大哥你,我就死在里面了。”江笛咬牙切齿,拳头紧握,指节泛白。
“你想动手?”李玉衡眸光一沉,声音低沉,“要是在这里动手,麻烦可不小,没准连沧州都去不成了。”
江笛深吸一口气,找到杀老丰的凶手帮他报仇更重要,自己现在也还不是谢家的对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思及此,他稍作平复,微微颔首:“我明白。”
“去吧。”
“什么?”江笛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大哥,您这是何意?方才不是还说在此处动手恐生后患吗?”
李玉衡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凛然:“我说会麻烦,可并没表示我解决不了麻烦。既然仇人主动送上门来,倘若犹疑不决,倒让外人看了笑话,反倒叫人瞧不起。”
他用坚定的目光注视着江笛:“你且放心,即便出了意外,我也自会替你收拾,杀了他们,亦无碍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