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先回我原先的铺子一叙。”李玉衡低声说道，随即与江笛一道，顺着一条狭长的巷道缓步前行。二人身形轻盈，脚步无声，直至巷子尽头方才停下脚步。
江笛正欲开口询问，忽闻得前方青石路面传来车辙碾压之声，清脆而刺耳。他抬头望去，只见一辆华贵的马车赫然停于巷口。
驾车的玄衣老者双目低垂，枯槁手指紧扣着三寸长的乌木马鞭。
“两位搭了一路的车想必也累了吧，不如到行馆中让我们襄王府的人好好招待一下。”
车帘纹丝未动，清冷女声却似贴着耳畔传来，虽是邀请可是话语里却不带一丝热情。
“多谢这位朋友，但是不用了，我二人还有急事，就此别过。”李玉衡微微一笑，迈步上前，拱手施礼。
话音刚落，轿内异变横生，霎时罡风骤起。车帘化作万千金蝶，裹挟着碎玉裂帛之声扑面而来。
李玉衡不躲不避，只是静站在原地，玄色衣袍鼓若满帆，青丝却如墨瀑垂落纹丝未动。
青灰布衣下似有龙吟低回，那凌厉掌风触及他胸前半尺，竟如春雪入潭般消弭无形。
车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半晌之后，那位马夫轻缓地掀开车帘，一位身着浅蓝锦袍的女子款款走出。她身姿高挑，体态曼妙，面容清丽，却给人一种柔和温暖之感，令人不由心生好感。
未等两人说话，那女子的樱唇便是再度开口，道：“敢问两位少侠大名？”
江笛望着这女子，一时之间竟呆滞无言，他的目光被她的风采所吸引，竟无法移开。
李玉衡却是神色如常，淡然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相逢便是缘分，此处离我行馆不足一里，可否请两位少侠赏光到寒舍一聚。”女子再度开口，语气已然转为温和。
李玉衡挑了挑眉，刚才这女人好像是对他们两动手了吧，这会又相逢便是缘分了。
“既然姑娘盛情相邀，恭敬不如从命。”
江笛见状，心中惊讶不已，愕然地看着自家兄长，真去啊？
那女子见他答应，脸上又是多了几分笑容，竟也不再坐车，徒步带着他们去。
江笛望着李玉衡昂首挺胸的背影，心中困惑，却因那女子在场，不便发问，只得将疑虑暂时压下。
“在下刘月贤，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女子含笑询问，声音如清泉般悦耳。
李玉衡随口编造道：“我名李笛，他唤作江玉衡。”
行馆朱门洞开刹那，江笛听见檐角铁马齐鸣。十二盏琉璃宫灯次第亮起，映得刘月贤云锦裙裾上银线暗纹流转如星河。
门前守卫见刘月贤亲临，无不面露惊色，纷纷躬身行礼。一名灰袍老者亦急匆匆赶来，先是对刘月贤行礼，随后疑惑地望着她身后的李玉衡和江笛二人。
“郡主，这是？”
“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李公子和江公子。速速安排酒菜，以款待二位贵客。”刘月贤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郡主？！江笛心中一震，眼前这位妙龄女子，竟是襄王之女？
酒席之上，江笛与李玉衡并肩而坐。席间珍馐佳肴，酒香四溢，江笛虽心中疑惑，但面对美食佳酿，也不禁食欲大开。
“大哥，我们来这干嘛？”江笛终是按捺不住，悄然侧身低语。
“什么干嘛？当然是来吃喝的了。”
李玉衡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举起杯盏，向主座上的刘月贤遥遥敬酒：“多谢郡主盛情款待。”
刘月贤笑容嫣然，亦举杯回应，举止间尽显大家风范。
“可是大哥，咱们不认识她啊。”
“你管认不认识啊，咱们进城是为了搞钱和吃的，人家都说了要和咱们交朋友，来蹭一顿怎么了。”
“两位，可是酒菜不合胃口？”刘月贤见两人窃窃私语，忍不住问道。
“啊不，十分的美味，我兄弟不太习惯这么贵的酒菜。”李玉衡应对自如，不多时更是谈笑风生起来。
聊着聊着，便是不自觉地聊到现如今的枫溪城中来。
“李少侠认为现如今的天下如何？”
“东市胡商卖珊瑚，西坊老农贩新谷。”李玉衡晃着杯中酒，突然伸手按住江笛去夹水晶鹅掌的竹箸，自己夹了一块，“太平年景，各安生计。”
“是吗？不知两位家里是？”
“孤儿，没家。”
觥筹交错之际，李玉衡与刘月贤谈笑风生，却对天下大事闭口不谈，每每提及，皆以平淡之语轻轻带过。江笛愈加困惑，但见李玉衡如此从容不迫，只得暂且静观其变。
“两位可曾知道，如今黎州有变。”酒过三巡，那郡主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凌厉起来。
“有变？”江笛闻言，不禁一愣，惊异地望着她，黎州有什么变故吗？
“数天前，黑风岭泉山门公然谋反，竟举全门之力于一夜之间攻破宋都城，打着伐无道，诛暴君，免苛政的旗号浩浩荡荡地朝着临江城杀去。”
啥？？此言一出，江笛愣在当场，江湖门派掀起叛乱，一夜攻破都城，这等胆大妄为之举，武林话本中恐怕都不敢这般编排。
“怎么说，那伙贼人已然攻破一座城池，估计朝廷大军也快到了吧。”李玉衡也是停下了筷子，诧异地说道。
刘月贤摇头叹息，神色间夹杂着一丝忧虑：“天高皇帝远，朝中大将尚未捕捉到变故之讯，故而军队反应迟缓，未能及时调动应对。眼下，黎州各大城池皆已加强戒严，封锁关隘，皆为抵御反贼入侵，以免州府沦陷。”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李玉衡轻轻抿了一口杯中醇酿，享受着那丝丝入喉的甘美，淡淡说道。
刘月贤目光凝视二人，语气沉稳却饱含深意：“两位少侠，此番反贼肆虐，罔顾人伦天理，危及苍生百姓。吾观二位武艺非凡，身怀绝技，何不为国效力，共讨反贼，守卫黎州？”
她的话语婉转而坚定，显然希望将二人去参军讨贼，共御叛乱。
参军？这回，两人神色莫名，江笛想起路上遇到的那群流民，想到了兮木城的县衙，想到了谢家和枫溪知府。
拉拢人的。李玉衡举着酒杯一饮而尽，只有这一个想法。
沉默片刻，李玉衡淡淡说道：“刘郡主心怀天下，令吾等钦佩。只是江湖路远，闲云野鹤之辈，恐难以担当大任，还望郡主体谅。”
江笛望着刘月贤，亦默默点头，表示认同李玉衡之言。
刘月贤见二人意态坚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并不显露过多情绪，依旧含笑道：“既然两位已有所决断，在下自不敢强求。然江湖与朝堂，自有其牵连，若日后有缘，再见亦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