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群癫狂会成为双方的契机吗?“
苏流风果断放弃南门,虎豹骑有序后撤巩固阵地,象群汇聚城中巧妙形成了一道分割线,南北分割开楚军南蛮两部。
象群狂躁还未消散,双方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苏流风勒马驻足于城南高地,铠甲上凝结的血渍在夕阳下泛着暗红。他望着城中翻涌的象群,那些庞然大物正用象鼻卷起断矛砸向试图接近的士兵,蹄下压碎的甲胄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传令三营,绕道西市街巷布防,其余人马在粮仓区结阵。“
他抹去唇角血迹,声音却意外地平稳。
“让斥候去北门接应王叔,就说——“话音未落,东南角忽然腾起浓烟,估摸是蛮军开始焚烧房屋制造混乱。
勐嫪站在临时搭建的瞭望塔上,指尖深深掐进柚木栏杆。象师们跪在象群后方,用沾满树脂的布条包扎伤口,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把那个废物的脑袋挂在旗杆上。“他盯着城墙缺口处楚军零星的箭雨,突然露出森白的牙齿。
“让工兵把火油罐推到城门两侧,等象群一停,立刻烧出通道。“
夜幕降临时,象群的嘶吼声渐弱,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号角。
楚军在粮仓区堆起草人阵,火把将轮廓映得忽明忽暗;蛮军则在东侧城墙架起投石机,磨盘大小的石块正被缓缓吊起。城中残存的建筑在火光中摇晃,仿佛整座城池都成了双方争夺的祭坛。
染血的旌旗斜插在断墙之间,被踩成薄片的青铜头盔在象蹄下叮当作响,整座城池如同被巨兽撕裂的棋盘。
“将军!西侧箭楼发现蛮兵斥候!“
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跪倒在地,左肩还插着半截断箭。
苏流风伸手扶起少年时,指尖触到对方甲胄缝隙里凝结的血痂——那是虎豹骑特有的鱼鳞状锁子甲,此刻却沾满象群癫狂时扬起的沙尘。
“告诉韩校尉,带二十轻骑从马厩暗道绕过去。“他将自己的水囊塞进少年怀里,青玉扳指在囊口敲出清脆声响,
“记住,要让他们看见你们往北门方向溃逃。“
少年刚要抱拳领命,远处忽然传来瓦片爆裂的脆响,三头巨象正用象牙挑起整段屋梁,砖石如暴雨般砸在楚军刚筑起的鹿砦上。
勐嫪此刻正站在东城望楼残骸上,金丝犀甲在暮色中泛着幽光。他盯着三十步外那头抽搐的巨象——那畜生前额插着七柄断枪,暗红血沫正从象鼻喷涌而出。
“王,火油罐已就位。“
扈延的声音带着灼伤的嘶哑,左脸新添的爪痕还在渗血。他们身后,三百名赤膊蛮兵正用弯刀撬开陶罐封泥,刺鼻的松脂味混着血腥弥漫在晚风里。
“等月亮爬上旗杆。“
勐嫪用刀尖挑起块带血的象牙碎片。
“让象师准备好铁蒺藜。“
他说话时目光始终盯着城南某处——那里有面残破的楚字大旗正在摇晃,旗下人影攒动间隐约可见银甲反光。
苏流风此刻正半跪在粮仓地窖,二十七个火把将青砖墙照得通红。
他面前摊着张血迹斑斑的城防图,三枚铜钱压在“西市“二字上。
“叶孤派人去烧东仓了?“
他忽然抬头,火光在眉骨投下深深阴影。跪禀的斥候尚未答话,地面突然剧烈震颤,沙土簌簌落在图纸间蜿蜒的血迹上——又有三头疯象撞塌了相邻街巷。
“报!蛮军在城墙缺口架起七架床弩!“
浑身烟尘的哨探撞开木门,带进的风旋即将两支火把扑灭。
陈秉霍然起身时,腰间玉珏撞在剑鞘上发出清鸣。他抓起半截炭笔在地图上画出弧线:
“让重盾营顶上去,告诉弓手换磷火箭。“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道:“苏副帅又安排了行动?“
幕僚点了点头。
此刻城北五里外的密林中,三百玄甲骑兵正在给马蹄裹麻布。为首的小将突然勒住缰绳,他腕间缠着的青铜铃铛无风自动——那是南疆特有的占风铃。当第二声铃响传来时,他立刻翻身上马喝道:“所有人,急行!“
城内粮仓区突然腾起冲天火光,却不是来自蛮军的火油罐——七头巨象正拖着燃烧的梁柱横冲直撞,它们背上绑着浸透猛火油的稻草人。
苏流风瞳孔骤缩,他认出那些稻草人绑缚手法分明是楚军斥候惯用的九节扣。
勐嫪的狂笑声穿透夜幕传来时,第一支淬毒火箭正扎进粮仓屋顶。
“将军小心!“
亲卫飞扑过来时,苏流风已经看清那支擦过耳际的箭矢——箭翎染着蛮族祭祀特有的靛蓝色。
他反手掷出长剑,将第二个张弓的蛮兵钉死在梁柱上,温热血珠溅在嘴角时尝到熟悉的铁锈味。
粮仓木梁在烈焰中发出爆响,整座城池正在两种火光中逐渐扭曲:一种是蛮军刻意制造的金红火浪,另一种是磷火诡异的幽蓝。
勐嫪身旁,蛮族大祭祀握紧观星杖举过头顶,象牙雕刻的十二辰位正在发烫。当他看清天狼星方位时,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
“吹犀角号!立刻吹号!“
但为时已晚——北面夜空突然升起三盏孔明灯,那是陈秉手下最精锐的夜枭卫出击的信号。
苏流风踩着火墙倒影跃上残破的钟楼,他扯断颈间项链抛向夜空。
当蛮军床弩调转方向时,二十个黑影正顺着燃烧的坊市飞檐走壁,他们手中软剑抖落的血珠,在火光中划出细密的红帘。
夜枭卫的软剑割断第七根床弩弓弦时,勐嫪终于看清那些黑影腰间的青铜铃——每个铃铛都刻着楚王室独有的螭纹。
他攥碎观星杖顶端的月光石,碎屑混着掌心血滴在星图凹槽,十二辰位突然泛起紫光:
“是占星铃!快把祭品拖上来!“
苏流风持剑立在钟楼顶端俯瞰战局,目光扫视。他看见二十丈外的水井突然炸开,六名蛮族祭司扛着青铜鼎跃出井口,鼎中沸腾的黑水正汩汩冒出人面状气泡。
当第一个夜枭卫被鼎中伸出的骨爪拽倒时,他终于想起临行前钦天监监正的警告——南蛮大祭司能用生魂喂养的“阴鼎“逆转星轨。
“放讯号烟!“
他劈手夺过亲卫的角弓,三支鸣镝箭尖啸着划破夜空。
粮仓废墟里突然立起十二面铜镜,月光经过镜面折射,竟在夜枭卫周身织出光网。骨爪触到光网的瞬间发出烤肉般的滋滋声,黑鼎里的液体开始剧烈翻滚。
大祭司狂怒地斩断左袖,露出布满咒文的手臂。他直接将观星杖插入鼎中,黑水立即凝结成冰,鼎身浮现的鬼脸却发出愉悦的嘶鸣。北面星空突然暗了三颗星辰,正在白鹭滩涉水的猛然抬头,手中罗盘指针疯转着指向河底。
“弃马!“
林斌吼声未落,河面突然拱起丈许高的水浪。腐烂的象尸裹着锁链浮出水面,每具尸骸眼眶里都跳动着磷火——这是蛮军半月前神秘失踪的象冢队伍。玄甲骑兵的惨叫被浪涛吞没时,对岸密林里响起诡秘的骨笛声。
城内夜枭卫突然集体后翻,七人咬破指尖在铜镜画出血符。当月光变成诡异的琥珀色,苏流风佩剑上的螭龙纹竟开始游动。他福至心灵地将剑尖指向黑鼎,剑身突然传来龙吟般的震颤,鼎中冰层应声炸裂。
大祭司被气浪掀翻在地,观星杖上的象牙辰位接连爆开。
“北门开了!“混战中不知谁嘶喊出声。
苏流风转头望去,只见林斌率领的玄甲骑兵正从燃烧的城门洞突入,马鞍两侧却不见惯用的斩马刀,而是绑着南疆特有的雷火筒。
更诡异的是,每个骑兵额间都贴着浸血的黄符。
此时,一直隐没后方的勐嫪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尖笑,他撕开胸前皮甲,露出心口嵌着的血色玉石。
十二名蛮族祭司同时割喉倒地,鲜血汇成溪流涌向黑鼎。鼎中升起丈许高的黑影,形似巨象却生着八条人臂。苏流风佩剑脱手飞向黑影,却在接触瞬间化作铁水。
“就是现在!“
林斌的吼声混着雷火筒的爆炸声响彻全城。三百支裹着符纸的短矛扎进黑影躯体,每个矛头都刻着细密的镇魂咒。
黑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时,苏流风突然瞥见勐嫪心口玉石浮现的螭纹——那分明是楚王室宗庙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