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乔光最近浑身不得劲。
早上起床刷牙洗脸完，明明已经用毛巾擦过了，他却会不由自主地半蜷着手指，勾着手腕，用手侧去抹脸，然后在想伸舌头去舔手的瞬间清醒，如遭雷击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是没睡醒吗？这是郑乔光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很快这个解释也不成立了。
出门下楼梯时，他不由自主地弓身四肢着地，身形舒展地从楼梯上一跃而下，落地无声。看得邻居啧啧称奇：“小伙子，你做特工啊？”
郑乔光只能强装镇定：“想试一下自己能不能跳一层楼梯。”
“小伙子还挺爱玩。”邻居竖了个大拇指，眼里似乎在追忆往昔：“我年轻的时候也爱这么耍……”
郑乔光无心寒暄：“您身手高超。”说罢便急匆匆地跑了，走时又蜷手蹭了一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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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小跑到公交站，郑乔光正好赶上去单位的公交车。他刷卡上车寻了空位坐下，双手撑在两腿间隙的座椅上，半眯着眼打瞌睡，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反而衬得他无比乖顺。
突然一个刹车将他惊醒。往日郑乔光都是手拉栏杆平衡身体，这会他却被惊得一个弹射悬吊在了扶手上，待他反应过来，车内原本各自安好的众人正看着他目瞪口呆。
郑乔光感觉有什么东西碎了。他面无表情地站稳，抚平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他看了眼手表，也就五分多钟的路程，可他看向窗外，只觉得参照物在慢放。好不容易捱到下车，他头也不回地飞奔离开，一并将车内人那时的窃窃私语甩到身后。
我大抵是魔怔了，行为才会这么出格，郑乔光一边想着，同手同脚地进了办公大楼。他的脸色应该很难看，不然旁人也不会在遇见他时噤若寒蝉，毕竟他向来都是个笑面人。
但郑乔光已经无暇顾及了，无视同事们惊诧的目光，他没有去工位，而是径直跑去了部长办公室。
部长正在慢条斯理地喝茶。郑乔光“嘭”一下开门，给她吓得手一抖，杯子里边的茶水晃荡一下攀出杯沿，打湿了她的手。
“你搞这么大动静做甚？”部长单手抽了张纸胡乱擦了一通。她倒是没生气，郑乔光向来稳重，且为人可靠，鲜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只可能是碰上了什么事……这么想着，部长严肃起来，示意沉默的郑乔光把门关上，又用笔虚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
郑乔光老实坐下了，依旧用那个乖巧的姿势。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早上到现在的种种症状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并自觉地做了总结：
“感觉我像一只猫。”郑乔光甚至很应景地“喵”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僵住了。
部长严肃的神情已经崩坏了，并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有点毛病。”
郑乔光抓狂了，他的行为越发不受控地趋近猫的本能，“您帮我问问部里谁懂这方面的问题？”
于是同事陈寰洲在接到部长电话后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部长拿着个逗猫棒在……
在逗郑乔光。
陈寰洲关门，又开门，如此反复几次，这才接受了眼前魔幻的画面。她揉揉眼睛，甚至在某个瞬间幻视郑乔光身上有猫耳朵和尾巴，正在随着他扑逗猫棒的动作愉快地动弹。
郑乔光已经自暴自弃了，他甚至有点享受这种不用动脑，只用跟随身体本能的快感。
“能看出是怎么回事不？”部长开口，手上的动作不停。陈寰洲定住正好跳到半空中的郑乔光，绕着他打量了一圈，又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部长懒得管她的搞鬼：“不属于拟形方面的吗？”
“不是。”陈寰洲收手，“他身上没有形态变幻的法力波动。”
“附身呢？”
“也不是。我瞧不出来。总不会是压力太大把自己幻觉成猫逃避现实吧？”
“我也没给他派任务啊最近？”部长拧眉，示意陈寰洲解了定身。郑乔光从半空中翻身落下，优雅地四肢着地蹲着，彻底放飞自我了。
郑乔光所在的部门名字简单粗暴，就叫特殊部，说是专门处理或收容像郑乔光陈寰洲这样的能人异士，实际上编内的能人异士屈指可数。编外的也很少，由于他们寿命规律基本和常人无异，加之他们大都避世而居不搞事，久而久之数量也就消减了，普天之下也就一个奈若何老不死的。因此特殊部更偏向于花架子般的存在。
“你要不找奈若何去？”部长灵光一现。
“得了吧，人家上次差点把我掐死。”
“你又招惹祂了？”
“没啊，我就是让祂别明晃晃地到处飞，别整出骚动。这不我的职责么？”
陈寰洲已经跑了。部长连连挥手，“行了滚蛋吧，你自个儿解决。”
郑乔光有些不爽地撇嘴，捏了隐身诀直接从开着的窗户跃了出去，直飞芥子，进了后院才现了身形。
奈若何正在后院荡秋千。看到郑乔光，祂这会没动手：“哟，稀客啊。”
郑乔光懒得贫嘴，手忙脚乱连比带划一通描述。他这会已经连话都说不大利索了，只觉得自己和猫越发趋于同化。
奈若何听完，这回没找茬。祂提溜着郑乔光的脖颈给他看了：“猫病。”
郑乔光微怒，“不给我看就算了，骂人的话普通话能不能说标准点？”
奈若何一翻白眼：“好心当成驴肝肺。你最近是不是遇到猫了？”
郑乔光点点头。是一只黑猫，经常在他家楼下出没。每次他遇到猫时都会撸撸猫，逗它玩，黑猫脾气挺好，也乐得随他闹腾。不过郑乔光从不喂它，也不打算收养它。
“真渣。”奈若何真知灼见。
“我没多余心力在生活中再去照顾一只猫。”郑乔光没反驳，只是叹气，顺势趴在地面上。撸猫于他而言更像是消遣，而且那猫自己就长得油光水滑的，一看就没短过粮食。就是不知为何一直没人收养。
“行吧，你带路。”奈若何起身，掸掉身上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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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健硕的一只猫。这是奈若何见到黑猫时的第一印象。但见那黑猫，皮毛光亮，躯干线条流畅，耳朵竖着，偶尔抖一抖。一双金瞳，气势逼人，整只猫昂首挺胸蹲坐在那儿，好生威风凛凛。
猫看到郑乔光，很自然地上前去蹭他的脚，尾巴高高竖起，往他小腿上勾了勾。郑乔光蹲下去，和它蹭了蹭头，随后一人一猫“喵喵”地交流起来，将奈若何晾在一边。
奈若何蹙眉，往前迈了一步。猫和郑乔光几乎同步炸毛，朝远离奈若何的方向一蹦。郑乔光最先冷静下来，扭头去看猫，猫正弓着背，双耳压低，亮出爪子，龇牙咧嘴地朝奈若何哈气。
“这么怕我？我又没做什么。”奈若何饶有兴味地拍了拍郑乔光的肩膀。郑乔光不明所以，那黑猫见状却像是更生气了，蓄势待发，预备着往奈若何身上招呼。
“等一下，你俩……”郑乔光试图拦在奈若何和猫的中间，却被奈若何用力一把推开，两者就在他面前扭打起来，这边一爪直攻面门，那边抓住时机刺挠背上的毛，一时间猫毛满天飞，你来我往，好生热闹。
“你那么大个人欺负猫算啥啊！有毛病的是你吧！”郑乔光急了，揪准空当要给奈若何一脚，被祂堪堪躲过，“你倒是说说什么是猫病啊！”
奈若何身长玉立，不急不躁地拍拍身上的灰，纡尊降贵般开了金口：“这猫喜欢和你玩，又怕你不懂，所以暗戳戳地想把你同化，这就是猫病。”
郑乔光回忆了一下，似乎是这样。上班时不一定能看到猫，但每次下班时，不管早晚，他一定会看到猫规规矩矩地蹲在楼道门口，看到他时瞬间竖起尾巴，快步跑向他，朝他喵喵叫。只是他每次都是随便摸几下就走，在他看不见的身后，是黑猫渐渐垂下的头和尾巴。
“是我不解风情了？”郑乔光陷入沉思，“把我同化有什么用？”。
“它以为那样你就能设身处地，知道它喜欢你，然后就能和它多玩玩，最后敲诈你让你把它带回家。”奈若何觑他一眼。
郑乔光想起自己先前放飞自我的行为，虽然挺舒爽，但还是有些汗流浃背。“可我真不想养猫。”
“真渣。”
“……所以怎么解决？”
“刺挠猫一顿就好了。”奈若何看向地上无精打采地趴着的黑猫。
郑乔光有些怀疑地动动手脚，先前那股猫的冲动已经不见了。一时间他居然有点怀念，像是回应远古野性的呼唤，释放自己天然的本能。
“你可省省吧，你是人，不是猫。”奈若何给他头上来了一下。
“那你是什么？”郑乔光挥开祂的手。
“非神非鬼非人非妖，吾名奈若何。”祂微扬下巴，“你不看看猫？”
黑猫被奈若何刺挠得一肚子气，这会正气鼓鼓地趴在地上不肯鸟他们。奈若何也没讨着好，衣服和脸上爬着几道抓痕。
“没啥好看的。”郑乔光蹲下给它顺毛。
“芥子缺个招财猫。”奈若何也蹲下，薅了一把猫头。猫没反抗。
最后奈若何把黑猫带回店里当招财猫了。猫很老实，被奈若何抱在怀里，就是不理郑乔光了。
“它是不是能听懂人话？”临走前郑乔光有点怅然若失。
奈若何答非所问：“你想的话可以多到店里看它。”
郑乔光没吱声。就当是露水情缘吧，他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