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斜斜地洒进来，沈默趴在课桌上，百无聊赖地用铅笔在课本边缘画着音符。讲台上物理老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下面请新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
班主任的声音让沈默稍微抬了抬头。教室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男生，白衬衫整齐地掖在黑色校服裤子里，看起来一丝不苟。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叫林晓，从市一中转来的。“
简短的自我介绍后，班主任指了指沈默旁边的空位：“你先坐那里吧。“
沈默看着新同学迈着规整的步伐走过来，轻轻拉开椅子坐下，连书包放下的动作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他撇了撇嘴，这种优等生类型的转学生，一看就和他不是一路人。
“喂，沈默！“下课铃刚响，教室后门就传来熟悉的喊声。乐队贝斯手张扬探进半个身子，“老地方，放学后排练，别忘了！“
沈默比了个OK的手势，转头时无意间瞥见林晓正盯着他看。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看不出情绪。
“看什么看？“沈默下意识地皱眉。
林晓收回目光，低头整理课本：“没什么。“
放学后，沈默拎着吉他包来到学校后废弃的音乐教室——这是他和乐队成员们秘密占据的“基地“。推开门时，鼓手王磊已经架好了鼓，张扬正调试贝斯。
“阿哲真的退学了？“沈默放下吉他包，直接切入正题。
张扬叹了口气：“他爸坚持送他出国，昨天已经办完手续了。“
“那音乐节怎么办？下个月就要上了，没有键盘手我们怎么演？“王磊烦躁地敲了下镲片。
沈默抓了抓头发。校园音乐节是他们“回声“乐队成立以来最重要的演出机会，主唱兼吉他手的他为此写了三首原创歌曲。但现在，缺少键盘手让一切变得困难。
“再找个人呗。“张扬提议。
“说得容易，会键盘的本来就不多，还要能配合我们的风格...“沈默摇摇头，“算了，明天再说吧。今天先练练《夏日尽头》“
排练并不顺利。缺少键盘的伴奏让整首歌显得单薄，沈默唱到副歌部分时甚至忘了词。三人大眼瞪小眼，最终决定提前结束。
“对了，“收拾器材时，张扬突然说，“你们班不是新来了个转学生吗？我听说他在原来学校是钢琴特长生，拿过省里比赛的奖。“
沈默动作一顿，想起了林晓那双平静的眼睛：“他？算了吧，一看就是个书呆子，怎么可能玩摇滚。“
第二天课间，沈默还是忍不住观察起他的新同桌。林晓几乎不主动说话，课间不是看书就是做题，偶尔会拿出一个黑色的小本子写着什么。有次沈默假装捡橡皮偷瞄了一眼，发现那似乎是乐谱。
“喂，“午休时，沈默终于忍不住开口，“听说你会弹钢琴？“
林晓正在吃饭的手停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到什么水平？能即兴伴奏吗？“
这次林晓连“嗯“都没有，只是摇了摇头。
沈默皱起眉：“我在问你话呢。“
“我听到了。“林晓放下筷子，“但我现在不弹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林晓推了推眼镜，“我已经放弃钢琴了。“
沈默嗤笑一声：“那你转学前那些比赛奖杯是假的？“
林晓的眼睛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行吧，学霸的世界我不懂。“沈默站起身，“不过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我们乐队缺个键盘手。音乐节演出，机会难得。“
“我不会参加的。“林晓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
沈默耸耸肩离开了。他原本就没抱太大希望，只是张扬的建议让他不得不试试。现在看来，这个转学生果然是个无趣的家伙。
接下来几天，沈默开始在学校里物色新的键盘手，但要么技术不行，要么风格不搭。音乐节报名截止日期越来越近，乐队的士气也越来越低。
周五下午，沈默因为值日留到很晚。经过音乐楼时，他隐约听到钢琴声从二楼传来。那旋律陌生又熟悉，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轻手轻脚地上楼，沈默顺着声音来到一间音乐教室门外。门虚掩着，他悄悄推开一条缝——
林晓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他弹的不是古典乐曲，而是一首沈默再熟悉不过的旋律——他创作的《夏日尽头》，而且林晓加入了自己的改编，让整首歌焕发出全新的生命力。
沈默屏住呼吸。林晓的演奏技巧远超他的想象，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个看似冷漠的转学生竟然记得他乐队的歌，还演绎得如此完美。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林晓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时正好对上门缝中沈默惊讶的目光。
两人隔着门缝对视，空气仿佛凝固了。
“你说你不弹琴了？“沈默推开门，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
林晓的手指还停留在琴键上，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我...“
“那这是什么？“沈默走近钢琴，“你不仅会弹，还弹得这么好。为什么要撒谎？“
林晓收回手，低头看着琴键：“我没有撒谎。我确实放弃了专业道路。“
“但这不代表你不能玩乐队啊！“沈默激动地说，“你刚才弹的，那是我写的歌！你从哪里听来的？“
“上周你们排练时...音乐教室的窗户开着。“林晓的声音很轻，“旋律很好听，我记住了。“
沈默愣住了。他没想到林晓会注意到他们的音乐，更没想到他会特意记下来练习。
“所以，“沈默在琴凳旁蹲下，与坐着的林晓平视，“你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吗？你明明喜欢音乐。“
林晓沉默了很久，久到沈默以为他又要拒绝。但最终，他轻声问：“你们的音乐节...是什么时候？“
沈默眼睛一亮：“下个月十五号！还有三周时间准备！“
“我...“林晓咬了咬下唇，“我可以试试。但我不能保证...“
“太棒了！“沈默兴奋地拍了下钢琴，发出不和谐的声响，“明天放学后，老地方排练！你会爱上这种感觉的！“
看着沈默灿烂的笑容，林晓的嘴角也微微上扬，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但那一刻，沈默确信自己看到了这个转学生面具下的真实一面——一个和他一样热爱音乐的少年。
第二天放学，沈默迫不及待地拉着林晓来到他们的“基地“。张扬和王磊看到林晓时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真的假的？学霸真的加入我们了？“王磊小声问。
“别叫他学霸，“沈默笑着把林晓推到电子键盘前，“现在他是我们的新键盘手了。“
林晓有些拘谨地坐下，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却没有按下去。
“放松点，“沈默递给他一份乐谱，“先试试《夏日尽头》，你昨天弹的那个版本就很棒。“
林晓深吸一口气，手指终于动了起来。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但与昨天不同的是，这次有了吉他和鼓的加入。当四种乐器的声音第一次融合在一起时，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面面相觑。
“天啊...“张扬喃喃道，“这太神奇了。“
林晓的眼睛亮了起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沈默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转学生似乎没那么讨厌了。
“再来一次？“沈默提议，拨动吉他弦。
林晓点点头，这次他的演奏更加自信。当沈默开始唱副歌部分时，林晓甚至加入了和声，两人的声音意外地和谐。
排练结束时，天已经黑了。四人收拾器材，兴奋地讨论着音乐节的曲目安排。
“我送你回去吧，“走出校门时，沈默对林晓说，“这么晚了。“
林晓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沉默了一会儿，沈默忍不住问：“为什么你说自己放弃钢琴了？你明明弹得那么好。“
林晓的脚步慢了下来：“我父母希望我专心学习，考重点大学。钢琴...只是课外兴趣。“
“但你不止把它当兴趣，对吧？“沈默想起林晓弹琴时专注的神情，“我看得出来。“
林晓没有立即回答。他们走过一个路口，远处传来街头艺人的吉他声。
“我六岁开始学琴，“林晓突然开口，“曾经以为那就是我的一生。但去年比赛失利后，父母说我没有天赋，不如把时间用在更有'前途'的事情上。“
沈默停下脚步：“就因为他们一句话，你就放弃了？“
“你不明白，“林晓苦笑，“当你投入所有却得不到认可时...“
“我明白得很。“沈默打断他，“我爸妈也说我玩乐队是浪费时间。但音乐不是用来取悦别人的，是因为我们自己喜欢，不是吗？“
林晓怔怔地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听着，“沈默拍拍他的肩，“音乐节只是个开始。证明给他们看，你的选择没有错。“
夜风吹过，带走了林晓轻声的回应：“谢谢。“
那一刻，沈默感觉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也许音乐真的能打破所有隔阂，连接起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