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崖一战后,陆荼的眉心印记愈发灼热。
每至深夜,他都能听到茶祖的低语——那声音像细密的根须,一点点扎进他的梦境。
"荼儿..."
陆荼猛然惊醒,冷汗浸透衣衫。窗外月光如水,剑茶母树的影子投在窗纸上,枝丫扭曲如鬼爪。
他翻身下榻,指尖凝聚一缕茶气,在掌心燃起微弱的青光。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眉心的青叶印记竟泛着诡异的暗红,像是被血浸染过。
"又做噩梦了?"
赤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抱剑倚在门框上,红衣破损处露出暗红的茶叶纹路——那是血茶同契的痕迹。自黑水崖归来后,两人的伤势虽已愈合,但茶祖的诅咒却如附骨之疽。
"他一直在叫我。"陆荼攥紧拳头,"声音越来越清晰..."
赤霄走进屋内,剑尖挑起桌上的茶壶:"喝点安神的。"
茶水入喉,陆荼却尝不出滋味。他的舌尖麻木如木,连茶香都感知不到——这是茶修最危险的征兆:"灵觉封闭"。
"白芷怎么说?"赤霄盯着他眉心的印记。
"她说..."陆荼苦笑,"我正逐渐变成茶祖的容器。"
黎明时分,白芷在药庐中摆弄着九色茶盏。
盏底的裂纹已蔓延至边缘,七彩流光黯淡如将熄的炭火。她尝试用各种药茶修复,却都无济于事。
"九曜盏在抗拒我。"白芷抬头看向刚进门的陆荼,"它现在只认你。"
陆荼接过茶盏,指尖刚触到盏壁,那些裂纹竟微微亮起。盏底浮现出一行小字:
"欲断其根,先焚其心。"
"什么意思?"赤霄皱眉。
白芷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是茶祖的警告...他在逼陆荼做选择。"
窗外突然传来阿椿的尖叫。三人冲出院落,只见剑茶母树下跪着一个浑身湿透的老者——竟是本该留在青要村的张伯!
"张伯?你怎么..."
老人缓缓抬头,瞳孔已变成茶叶状的青绿色:"茶祖托我传话..."他的声音重叠着另一个阴冷的声线,"三日后,带着神农鼎来断肠崖...否则..."
枯瘦的手指突然指向阿椿,小姑娘顿时捂住额头惨叫——一个微小的青叶印记在她眉心浮现!
"阿椿!"陆荼冲过去抱住妹妹,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
张伯的身体如烂泥般坍塌,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水中浮起一片红叶,上面用血写着:
"以鼎换命。"
"神农鼎在剑冢废墟。"
赤霄展开一张泛黄的地图,指尖点在一处裂谷:"但那里现在是妖族的巢穴。"
陆荼用茶汤浸泡阿椿额头的印记,却见那青叶纹路如活物般蠕动,竟顺着茶气向他指尖爬来!他急忙撤手,印记才停止扩散。
"它在吞噬茶气成长。"白芷声音发颤,"必须尽快找到神农鼎..."
赤霄突然拍案而起:"我去剑冢。"
"不行!"陆荼按住她肩膀,"血茶同契会让你也陷入危险。"
两人争执间,母亲默默走进屋内,手中捧着一个落满灰尘的木匣。匣开刹那,一股沧桑的茶香弥漫开来——里面竟是一片干枯的茶叶,形如展翅的凤凰。
"凤栖茶..."母亲轻抚茶叶,"你父亲临终前说,这是唤醒神农鼎的钥匙。"
陆荼接过茶叶,触到的瞬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幅画面:一座青铜鼎沉在血池底部,鼎身缠绕着无数绿色根须...
"我看到鼎了!"他惊呼,"但有什么东西在守着它..."
赤霄的剑已出鞘:"管它是什么,砍了就是。"
夜色如墨,陆荼和赤霄潜行至剑冢裂谷。
谷中弥漫着腐臭的雾气,隐约可见坍塌的剑碑和折断的兵刃。最深处的血池泛着微光,池底正是那尊青铜鼎——鼎耳为龙,鼎足为凤,鼎身刻满茶叶纹路。
"太安静了..."赤霄握紧剑柄,"不对劲。"
话音刚落,血池突然沸腾!一条碗口粗的绿色根须破水而出,直刺陆荼心口。赤霄挥剑斩断根须,断口处喷出的却不是汁液,而是粘稠的人血!
"退后!"
池底传来沉闷的震动,无数根须如巨蟒般窜出水面,交织成一个模糊的人形。那"人"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口,声音却像极了荼渊:
"恭候多时..."
陆荼抛出凤栖茶,茶叶在空中燃烧,化作一只火凤扑向怪物。根须遇火萎缩,露出池底的青铜鼎。他趁机跃入血池,却在触到鼎耳的瞬间被一股吸力扯入鼎中!
"陆荼!"赤霄想追,却被更多根须缠住四肢。
鼎内是另一个世界。
陆荼站在无边的茶海上,每一片茶叶都映着不同的记忆——他看见神农氏尝百草,看见妖族背叛,看见一代代茶修陨落...
"这是我的记忆。"
茶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个与陆荼容貌相似的身影踏浪而行,所过之处茶叶尽数枯萎:"你抗拒我,就是在抗拒自己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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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荼发现脚下的茶海正在变黑——那是他自己的恐惧在污染这片空间。
"阿椿会死。"茶祖抬手,浮现出小姑娘被青叶印记吞噬的画面,"白芷、赤霄、你母亲...所有人都会因你的犹豫而消亡。"
画面中,赤霄的剑被根须绞碎,她身上的茶叶纹路如蛛网般蔓延...
"不!"陆荼怒吼,眉心印记爆发强光。
茶海沸腾,无数茶叶化作利刃射向茶祖。对方不躲不闪,任由"剑叶"穿透身体——没有伤口,只有笑声:
"你还不明白吗?我就是你心底最深的恐惧。"
现实世界,赤霄已斩断半数根须。
她的剑刃开始卷曲,虎口震裂流血。更糟的是,血茶同契正将陆荼在鼎内承受的痛苦同步传来——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响起诡异的茶歌...
"坚持住!"
白芷的声音突然从谷口传来。她手持九色茶盏冲来,盏中七彩光柱直射血池。根须遇光退缩,鼎身露出片刻。
赤霄趁机扑向青铜鼎,染血的手掌拍在鼎身:"以血为引,破!"
鼎内世界剧烈震荡。陆荼看到茶祖的身影出现裂痕,立刻抓住机会反击:"你不是我的恐惧——"
他抓起一把茶叶塞进口中咀嚼,苦涩的汁液混合着鲜血咽下:"你只是我拒绝接受的...力量!"
茶祖的幻象轰然破碎。陆荼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紧握着神农鼎的一只鼎足。鼎身那些茶叶纹路全部亮起,与他眉心的印记共鸣!
"成功了?"赤霄瘫坐在血池边。
陆荼刚要回答,整座裂谷突然地动山摇。池底剩余的根须疯狂扭动,汇聚成一个巨大的绿色茧蛹。茧中传出荼渊歇斯底里的吼叫:
"你以为赢了?茶祖早已寄生在所有茶修体内!"
茧蛹爆裂,露出里面的生物——那竟是半人半妖的荼渊!他的左半边身体还是人形,右半边却完全植物化,皮肤下可见茶叶状的脉络跳动。
"看到了吗?"他举起妖化的右手,"这才是茶道真正的模样!"
白芷突然惊呼:"小心鼎!"
神农鼎剧烈震动,鼎口喷出绿色火焰。陆荼感到眉心印记灼痛难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强行抽离——是茶祖残留的意识!
那道青光在空中盘旋,最终没入荼渊的天灵盖。他的妖化瞬间加速,整个人膨胀成三丈高的树人怪物!
"现在..."树干上裂开荼渊的脸,"轮到你们献祭了!"
赤霄的剑断了。
她拄着半截断剑喘息,红衣已被绿色汁液浸透。白芷的九色茶盏也到了极限,裂纹几乎覆盖整个盏身。
陆荼紧握神农鼎,却不知如何激发它的力量。鼎身的纹路与他的印记呼应,却始终差最后一步...
"需要祭品..."母亲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陆荼猛然醒悟——神农鼎是炼药之器,也是祭器!他毫不犹豫地划破手腕,鲜血浇在鼎身纹路上:
"以血为祭,请鼎镇妖!"
鼎耳龙目突然睁开,一道金光直冲云霄。金光中浮现出神农氏的虚影,手持茶枝轻轻一挥——
荼渊的树身瞬间干枯龟裂。他惊恐地看着自己分崩离析:"不!茶祖大人答应过我..."
话音未落,整个躯体已化作齑粉。那些绿色根须也纷纷枯萎,最终只剩下一颗青色的种子,被风一吹便散了。
战后,剑冢恢复死寂。
陆荼捧着缩成拳头大小的神农鼎,发现鼎底粘着一片茶叶——正是当初的凤栖茶,只是颜色从枯黄变成了翠绿。
"茶祖没有死。"白芷检查着鼎身,"他只是退回混沌深处了。"
赤霄扯开衣领,血茶同契的纹路已褪成淡粉色:"但这玩意儿总算消停了。"
阿椿额头的印记也消失了,此刻正靠在母亲怀里熟睡。
陆荼望向东方渐白的天际,眉心印记不再灼痛,却多了一丝沉甸甸的感应——那是茶祖留下的"路标",也是无法切断的羁绊。
"他还会回来。"陆荼轻声说,"下次见面时..."
神农鼎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仿佛在无声地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