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青要山,陆荼踩着湿滑的山路,每一步都让脚底的灼伤传来刺痛。白芷走在他前面三步远的地方,白衣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一缕游魂。
"村子就在前面。"陆荼停下脚步,胸口发紧。
白芷转身,琥珀色的眼睛在晨光中泛着金色。"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转过最后一个山坳,陆荼的竹篓从肩上滑落,砸在泥泞的地上。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青要村的十二间茅屋全部变成了焦黑的骨架。没有哭喊,没有炊烟,只有几缕青烟从废墟中升起,像垂死之人的最后叹息。
"娘!阿椿!"陆荼冲向最东边的那间屋子,那是他和妹妹的住处。门槛已经烧成炭灰,他一脚踩上去,木炭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屋内的一切都覆着一层黏腻的黑色物质,像是妖雨干涸后的残留。陆荼跪在母亲的床榻前,手指触到一片焦黑的布料——那是母亲最珍视的茶染围裙。
"他们不在这里。"白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陆荼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白芷走进屋内,九色茶盏在她手中泛着微光。她将茶盏倾斜,一滴晶莹的液体滴落在焦黑的地面上。
"看。"
液体接触地面的瞬间,浮现出淡淡的绿色纹路,像蛛网般向屋外延伸。
"这是...足迹?"
"妖族的追踪术。"白芷蹲下身,指尖轻触纹路,"村民被带走了,就在几个时辰前。"
陆荼抓起地上的砍柴刀,刀柄上还残留着温度。"往哪个方向?"
"西北。"白芷皱眉,"但那里是..."
"断肠崖。"陆荼的脸色变得煞白,"传说那里是妖族祭祀的地方。"
白芷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茶盏有反应。"
九色茶盏的光芒突然变得强烈,盏底浮现出一幅模糊的画面——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袍的女人站在悬崖边,她面前跪着一排村民。
"鸩羽夫人..."白芷的声音发颤。
画面中,鸩羽夫人抬起手,指尖滴落绿色的液体。就在液体即将落到第一个村民头顶时,画面突然消失了。
"她在用活人炼毒!"白芷拽住陆荼,"我们得立刻——"
"我知道断肠崖的捷径。"陆荼已经冲出门外,从废墟中扒出一个陶罐。他砸开罐子,取出里面用油纸包裹的茶叶。"带上这个,可能有用。"
白芷接过茶叶,瞳孔骤然收缩:"这是...母树茶叶?"
"去年采的最后一茬。"陆荼系紧草鞋,"走!"
两人沿着猎人小径向西北疾行。随着海拔升高,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十步。白芷手中的茶盏成了唯一的光源。
"停下。"白芷突然拉住陆荼,"有结界。"
她向前伸出茶盏,盏光照射下,空气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绿色丝线,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封住了山路。
"妖丝阵。"白芷从袖中取出一片茶叶,轻轻放在丝线上。茶叶瞬间变黑,化为粉末。"碰到就会中毒。"
陆荼环顾四周,悬崖在右,陡壁在左,无路可绕。他看向茶盏,突然有了主意。
"把茶盏给我。"
接过茶盏的瞬间,那种奇异的温热感再次从掌心传来。陆荼深吸一口气,将茶盏贴近妖丝。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妖丝像遇到火焰的蛛网一样迅速收缩、融化。盏光所到之处,清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你怎么知道可以这样?"白芷惊讶地问。
"我不知道。"陆荼自己也感到困惑,"只是...感觉应该有用。"
穿过结界后,山路陡然下降,雾气中隐约可见一座突出的悬崖平台。断肠崖到了。
两人伏在一块巨石后观察。崖边竖着十二根木桩,每根桩子上绑着一个村民。鸩羽夫人背对他们站立,墨绿色的长发垂到脚踝,发梢滴落着绿色毒液。
陆荼一眼就看到了母亲和妹妹。阿椿的小脸惨白,嘴唇咬出了血,但还活着。
"十二个时辰的毒祭,"白芷低声道,"她在用活人的恐惧炼制'断肠散'。"
"怎么救他们?"
白芷咬了咬唇:"茶盏能解百毒,但必须接触到中毒者。我们得——"
她的话戛然而止。鸩羽夫人突然转身,视线直直射向他们藏身的巨石。
"既然来了,何必躲藏?"她的声音像指甲刮过陶器,"特别是你,偷茶盏的小贼。"
陆荼握紧茶盏,正要起身,白芷死死按住他:"别冲动!她是在诈我们。"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鸩羽夫人突然挥手,一道绿光射向相反方向的灌木丛。灌木瞬间枯萎,露出后面的一只山兔。
"啧。"鸩羽夫人转身,走向第一个村民——正是村里的老茶师张伯。她抬起手,毒液在指尖凝聚。
"数到三,你冲向左边的木桩。"陆荼快速低语,"我去右边。"
白芷还没反应过来,陆荼已经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的目标是最近的火堆——那里架着一口煮着绿色液体的大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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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鸩羽夫人厉喝。
陆荼不答,抄起一根燃烧的木柴,狠狠掷向大锅。木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却在即将碰到锅沿时被一道绿光击碎。
但这就够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的瞬间,白芷已经闪到最左边的木桩前,茶盏贴上村民的额头。
"啊!"鸩羽夫人发出刺耳的尖叫,"抓住他们!"
四个妖族守卫从雾气中扑出。陆荼就地一滚,躲过第一个守卫的利爪,顺手抄起地上的铁钳砸向第二个守卫的面门。
"咔!"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中,守卫仰面倒下。陆荼趁机冲向母亲所在的木桩。
"荼儿..."母亲虚弱地呼唤。
"别说话!"陆荼用茶盏去碰母亲的手腕,却听到白芷的警告:"小心背后!"
他本能地低头,一道绿光擦着头皮飞过,击中对面的山岩,石头立刻腐蚀出一个大洞。
鸩羽夫人飘浮在半空,长发无风自动:"原来是你这个余孽。"她的目光锁定陆荼手中的茶盏,"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陆荼将母亲护在身后:"你为什么要袭击青要村?"
"为什么?"鸩羽夫人大笑,"当然是为了引你出来啊,神农氏的末裔。"
她突然挥手,一道绿光射向阿椿的木桩:"交出茶盏,否则小姑娘第一个死!"
千钧一发之际,白芷闪身挡在阿椿面前,茶盏与绿光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光芒中,茶盏突然脱离白芷的手,悬浮到半空,缓缓旋转。
"不!"鸩羽夫人脸色大变,"你竟敢唤醒它!"
九色光芒从茶盏中倾泻而出,照亮了整个悬崖。陆荼感到一股热流从脚底升起,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他看到了茶盏中蕴含的无数画面:神农尝百草、妖族崛起、一场跨越万年的战争...
"荼儿!"母亲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
茶盏的光芒正在减弱,鸩羽夫人趁机扑来。陆荼本能地伸手,茶盏竟自动飞入他掌心。接触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
"退下!"陆荼自己都惊讶于声音中的威严。
他举起茶盏,一道九色光柱冲天而起,穿透了浓雾。鸩羽夫人被光柱擦到手臂,顿时发出凄厉的嚎叫,整条手臂像干枯的树皮一样皲裂脱落。
"你等着!"她怨毒地瞪了陆荼一眼,化作一团绿雾消散了。
妖族守卫也随之逃窜。白芷迅速用茶盏为所有村民解毒。当最后一个村民获救时,茶盏"咔"的一声,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纹。
"它损耗太大了。"白芷心疼地抚摸茶盏。
陆荼刚想说什么,突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使用茶盏的力量似乎抽空了他全部的精力。
"哥!"阿椿扑过来扶住他。
母亲颤抖的手抚上陆荼的额头:"这个印记..."
白芷倒吸一口冷气。陆荼的眉心浮现出一个清晰的青色叶形印记,与茶盏底部的纹路一模一样。
"神农印。"她轻声道,"传说只有真正的神农血脉才会..."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低沉悠长,仿佛从地底传来。
"妖族的集结号。"白芷脸色骤变,"鸩羽夫人在召唤同伙!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村民们相互搀扶着起身。陆荼强撑着站起来,茶盏已经恢复平静,但眉心的印记依然发烫。
"去哪里?"阿椿小声问。
白芷看向陆荼:"混沌茶母树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它能庇护我们,也能修复茶盏。"
陆荼望向东南方的高山,那里被云雾笼罩,隐约有绿光闪烁。他摸了摸怀中的母树茶叶,点头道:"我带路。"
一行人蹒跚着向深山进发。没有人注意到,在断肠崖的阴影处,一双不属于人类的金色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当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时,阴影中传来一声轻笑:
"找到你了,茶祖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