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首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在上面画了个圈:“陈家村老磨坊附近。决口后形成了漩涡区,我们推测,他们可能被卷到下游去了。”
苏窈死死盯着那个圆圈,仿佛要将它烙在脑海里。
“谢谢。”她轻声说,将地图紧紧攥在手心。
周首长离开后,苏窈一个人坐在床边,盯着帐篷的某个角落发呆。
“苏同志……”张桂芳悄悄走进来,“您吃点东西吧,不吃东西熬不住的。”
“小花姐,”她突然说,“你相信预感吗?”
张桂芳愣了一下:“当然信,我婆婆说女人的直觉最准了。”
“我觉得他还活着。”苏窈轻声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能感觉到他还没死。”
张桂芳红着眼圈点头:“陆营长那么好的人,老天爷不会这么狠心的。”
接下来的几天,苏窈像具行尸走肉般履行着营地负责人的职责。
她依然准时巡视每个帐篷,依然耐心倾听灾民的需求,依然在深夜核对物资清单。
但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了。
每当有新的救援队返回营地,苏窈都会第一时间冲过去,然后又带着失望默默离开。
她的眼睛因为长时间哭泣而红肿,嘴唇因为焦虑被咬得伤痕累累。
不知道是第几天,苏窈正在给一个小孩儿喂粥,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她放下碗冲出去,看到一群人围在营地入口处指指点点。
“怎么了?”她抓住一个路过的人问。
“说是下游又救回来一批人……”
苏窈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瞬间就像入口跑去,一路上撞到了好几个人也顾不上道歉。
人群中央,几个战士正扶着新救回来的灾民登记信息。
苏窈急切地扫视每一张脸,却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还有别人吗?”她抓住一个战士问,“下游还有人吗?”
战士摇摇头:“这是最后一批了。水位开始下降,大部分地区已经可以步行进入……”
苏窈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
最后一批?
那岂不是就是意味着……
“嫂子!”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传来。
苏窈转头,看见一个浑身是伤的年轻战士踉跄着向她走来。
她认出这是陆砚京常提起的通讯员小王。
“小王!”她冲过去,“你有陆砚京的消息吗?”
小王的眼睛亮了起来:“有!我就是来报信的!”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陆营长还活着!在青龙村!受了伤但还活着!”
苏窈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张桂芳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一把扶住了她。
“青龙村?”苏窈声音颤抖,“那不是在上游吗?他怎么会在青龙村?”
“被洪水冲过去的,”小王解释道,“陆营长和那两个孩子卡在了一片树林里。他们被冲出了十几里,昨天才被青龙村的渔民发现。”
“伤得重吗?”苏窈急切地问。
“左腿骨折,几处撕裂伤,还有些脱水。”小王挠挠头,“但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陆营长一直吵着要回来找您,被周首长按在病床上了。”
苏窈又哭又笑的,心底一直念叨着陆砚京没事儿就好。
“周首长派我来接您,”小王继续说,“有车等着,半小时后出发。”
苏窈立刻转身往帐篷跑:“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好!”
简单的行李很快收拾好了临行前,苏窈悄悄绕到医疗帐篷,从空间里取出了不少的抗生素和止痛药。
这些药品陆砚京能用得上,其他伤员也一定能用的上。
吉普车在泥泞的山路上颠簸前行,苏窈紧抓着座位,眼睛一刻不离前方。
小王试图跟她聊天缓解紧张,但她根本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陆砚京受伤的样子。
两个小时后,青龙村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
这个坐落在山坡上的村庄成了临时的医疗点,十几顶白色帐篷格外显眼。
车还没停稳,苏窈就跳了下来,差点摔在泥地里。
她顾不上擦拭,直奔最大的那顶医疗帐篷。
“陆砚京!”她掀开门帘,声音哽咽。
帐篷里摆着十几张病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伤员。
苏窈急切地搜寻着,终于在角落发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陆砚京半靠在床头,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脸上有几处擦伤,但眼睛依然明亮如初。
看到苏窈后,他立刻挣扎着要起来。
“窈窈!”
苏窈冲过去,一头扎进丈夫怀里,泪水瞬间打湿了他的病号服。
陆砚京紧紧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对不起,”他轻声说,“让你担心了。“
苏窈抬起头,捧着丈夫的脸仔细端详,确认每一处伤痕都不严重后才松了口气:“你救的那两个孩子呢?”
“都没事,在隔壁帐篷。”陆砚京露出疲惫但欣慰的笑容,“年纪小的那个一直叫我大英雄,怪不好意思的。”
苏窈又哭又笑地捶了他一下:“还大英雄呢,我看你就是个傻子!大傻子!”
她把头靠在他肩上,“我以为...我以为...”
“嘘...”陆砚京轻抚她的后背,“我答应过你会回来,记得吗?”
帐篷外,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小王悄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她们。
“好了,我来看看你的腿伤的怎么样。”
苏窈坐在陆砚京的病床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更换腿上的绷带。
石膏还要再打两周,但伤口已经结痂,不再有感染的风险。
“轻点……”陆砚京龇牙咧嘴地倒吸冷气。
“现在知道疼了?”苏窈故意在纱布上多按了一下,“你跳进洪水里救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陆砚京抓住妻子的手,眼中带着讨好的笑意:“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而且救了两个孩子呢。”
苏窈瞪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下来。
这半个月来,她每晚都会做噩梦,梦见陆砚京被洪水卷走的场景,然后浑身冷汗地惊醒。
只有此刻看着他活生生地躺在面前,那颗悬着的心才能稍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