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昭寒!你疯了!快放开月璃姑娘!”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两个穿着谢府侍卫服饰的壮汉拨开人群,一脸凶相地冲上楼梯,显然是跟着柳月璃来的护卫。
他们见自家主子被如此折辱,又惊又怒,拔出腰间的佩刀就要上前。
洛昭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只是攥紧了那枚玉佩,然后,用她那穿着坚硬牛皮马靴的脚底,对着柳月璃被掰得变形的手腕,狠狠踩了下去!
“啊——!!!我的手!我的手!”柳月璃的惨叫声瞬间拔高了八度,身体因为剧痛而抽搐。
“砰!”
一声闷响。
玉佩没有碎,但重重砸在坚硬的地板上,又隔着柳月璃的手腕,那力道也足够惊人!
“唔!”柳月璃闷哼一声,感觉手腕骨像是彻底碎了。
钻心的剧痛让她几乎昏厥过去。而玉佩砸地的脆响,更像是砸在她心上!
洛昭寒终于松开了脚,也松开了攥着柳月璃另一只手腕的手。
柳月璃像一摊烂泥般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精心梳好的发髻彻底散乱,昂贵的衣裙被撕破,狼狈到了极点。
她蜷缩着身体,只剩下痛苦的呜咽。
洛昭寒看也没看她一眼,弯腰,捡起了那枚完好无损的羊脂白玉佩。
她用指尖,慢条斯理地拂去玉佩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像是在擦拭什么珍宝。
然后,她才抬起眼,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两个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僵在原地的谢府侍卫。
两个平日里也算凶悍的侍卫,被她这眼神一扫,竟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握着刀的手都有些发软,硬是不敢再上前一步。
洛昭寒的目光最后落在痛得瑟瑟发抖的柳月璃身上,如同在看一堆碍眼的垃圾。
“把她,给我送回谢府。”
她顿了顿,冷笑着补充道:
“告诉谢夫人,她的好儿媳,不懂规矩,冲撞了我。我身为洛家嫡长女,替她管教管教。”
……
佑康茶楼里头,那叫一个安静。几十号人,男男女女,个个穿得溜光水滑,人模人样,正仰着脖子,盯着头顶上挂得密密麻麻的红灯笼。
灯笼底下垂着纸条,纸条上写着谜面。
猜灯谜嘛,一年一度佑康茶楼的风雅盛事,谁不想露个脸,显摆显摆肚子里的墨水?
空气里飘着茶香,混着点熏炉里飘出来的甜腻腻的香料味儿。
烛火映着那些精心装扮的脸,年轻的姑娘们绞着手帕,眉心微蹙;公子哥们摇着扇子,故作深沉地沉吟。
就在这片能把人憋死的安静里,“哐当”一声巨响,茶楼那两扇瞧着挺结实的大门,被人从外头猛地撞开了!
力道之大,门板砸在墙上又弹回来。
一道鹅黄色的影子,裹着一股子外头的凉风,旋风一样卷了进来。
来人正是抚远将军府嫡出的大小姐,洛昭寒。
好家伙,那叫一个狼狈!精心梳的发髻跑得歪到了一边,几缕乌亮的发丝被汗水黏在光洁饱满的额角鬓边。
一张小脸跑得红扑扑,鼻尖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她一只手还死死提着那碍事的裙摆,露出底下镶着珍珠的精致绣鞋尖儿,鞋面上沾着几点新鲜的泥点子。
她显然刹不住这股冲劲儿,像匹脱了缰的小马驹,直愣愣就朝着离门口最近的那张大条案冲了过去。
“哎哟我的老天爷!”有人小声惊呼。
晚了!
洛昭寒的膝盖结结实实顶在了条案腿上。
条案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上面的盘子碟子可遭了殃。水灵灵的荔枝、红艳艳的樱桃、切得薄薄的雪梨片、还有堆成小山的精致糕点……
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哗啦啦,叮铃哐啷,一股脑全从桌子上倾泻而下,滚得满地都是。
一只盛着琥珀色蜜饯的青瓷小碗最惨,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老远,最后撞在一位公子哥雪白的靴子尖上,碎了,黏糊糊的糖汁溅了他一靴面。
刚才那能把蚊子憋死的安静,瞬间被砸了个稀巴烂。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从半空的灯笼上挪了下来,聚焦在这个闯了大祸的鹅黄色身影上。
那眼神里,有惊愕,有看戏的兴味,有被打扰的不悦,还有对满地美食的惋惜。
主持今晚这场雅集的是佑康茶楼的东家,刘掌柜。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平日里见人就笑,和气生财。
可这会儿,他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也绷紧了。
他站在主位旁边,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果盘点心全军覆没,脸上的肉抖了抖,再抬眼看看那个肇事者——抚远将军府的千金。
刘掌柜心里那叫一个翻江倒海。
这位小祖宗怎么偏偏这时候闯进来?还搞出这么大动静!
可人家是将军府的掌上明珠,他一个小小的茶楼老板,敢指着鼻子骂吗?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但场面话总得说,规矩也摆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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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喂,这不是洛大小姐吗?您这可真是姗姗来迟,还自带声势啊!”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全场都听清楚。
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不得不说的责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还有那些不满的宾客们,心一横,把事先定好的规矩搬了出来:“洛大小姐,咱们这佑康茶楼的灯谜会,可是有老规矩的。但凡迟到扰了雅兴的嘛……”
“按老规矩,得罚酒三杯!以儆效尤!也给大家伙儿赔个不是,您看?”
“罚酒三杯?”
“对,三杯!”
“刘掌柜说得在理!”
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立刻嗡嗡响了起来,带着点起哄的味道。
尤其几个平日里就看不惯洛昭寒做派的世家小姐,更是捏着嗓子,声音不大不小地附和:“就是嘛,规矩就是规矩。”
“扰了大家的兴致,是该罚。”
洛昭寒还保持着弯腰扶着膝盖喘气的姿势。
她慢慢抬起头,那张脸蛋上,汗珠顺着脸颊滑落,额前那几缕湿发狼狈地贴着。
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眼珠子黑漆漆的,先是扫了一眼满地的狼藉。
接着,那目光挨个儿扫过那些等着她出丑的脸。
那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害怕,反而有种被冒犯了的凶光在跳动,像被惹急了的小豹子。
刘掌柜被她这眼神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朝旁边伺候的小伙计使了个眼色。
小伙计机灵,赶紧从旁边一张桌子上,拎起一个白瓷酒壶,又拿了个精致的白瓷酒杯,小跑着送到洛昭寒面前。
小伙计赔着笑,把酒壶和酒杯往她眼前递了递:“洛大小姐,您看……这是上好的桂花酿,不烈,您意思意思……”
话还没说完,洛昭寒动了。
她根本没看那个小酒杯。
那只提着裙摆的手猛地一松,鹅黄色的裙摆如花瓣般垂落。她直接一伸手,快如闪电,不是去接酒杯,而是一把抓住了小伙计手里那个白瓷酒壶的细长壶颈!
“呵!”她嘴角往上一扯,在满堂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她手腕一翻,手臂高高扬起,壶嘴对准了自己。
然后,她仰起头。
琥珀色的酒液,哗啦啦地倾倒而下,直接灌进了她微张的嘴里。
没有半点犹豫,没有一丝停顿。
那清冽的酒香瞬间弥漫开,伴随着她喉间快速滚动的吞咽声。
“咕咚…咕咚…咕咚…”
整个佑康茶楼,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只剩下酒液冲入喉咙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傻了。那些刚才还在起哄的公子小姐们,张着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这哪是大家闺秀喝酒?这比军营里的糙汉子还生猛!
刘掌柜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嘴巴微张着,下巴都快掉到脚面上了。
他原想着小姑娘脸皮薄,罚三杯小酒,给个台阶下,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哪知道这位祖宗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直接给他来了个壶对嘴!
“哐当!”
最后一滴酒液消失,洛昭寒手臂猛地向下一甩,空了的白瓷酒壶重重砸在她脚边那摊黏糊糊的蜜饯和碎瓷片上,发出一声闷响,骨碌碌滚了两圈才停下。
“哈!”她重重地哈出一口气,抬起手背,极其豪迈地往嘴角狠狠一抹。
那双眼睛,因为烈酒入喉的刺激,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眼尾也染上了一点红,可那眼神却亮得惊人,像烧着两簇小火苗,灼灼地扫视全场。
“三杯?”她开口了,声音因为刚灌了酒,有点沙哑,却拔得老高,带着一股子呛人的冲劲儿。
“够不够?不够姑奶奶再给你们旋一壶?”
那目光挑衅似的,特意在刚才起哄声最大的那几个方向停了停。
没人敢接茬。
刚才还嗡嗡响的茶楼,这会儿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哔剥声。
洛昭寒满意地看着这群被镇住的鹌鹑,感觉胸口那口被迟到和刁难憋住的气,终于顺下去一点。
光靠蛮力喝酒可不行,她洛昭寒又不是真的莽夫。
她爹是武将不假,可也请了先生教她认字读书,肚子里多少还是有点墨水的!
很快,她锁定了目标。
就在离主位不远的地方,挂着一盏看起来特别精致的六角宫灯,糊着素雅的绢纱,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着谜面。
洛昭寒抬脚就朝那灯笼走去。
她步子迈得又大又快,脚下还踩着那些滚落的果子和点心碎屑,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寂静里格外清晰。
她走到灯笼下,仰头看着那谜面,大声念了出来:“笔上难写心上情,到此搁笔到此停。有情日后成双对,无情以后难相逢。石榴开花慢慢红,冷水冲糖慢慢溶。只要两人心不变,总有一天得相逢!”
念完,她“啧”了一声,小脸上满是不耐烦,眉毛都拧成了疙瘩:“这都什么跟什么?弯弯绕绕,酸不拉几!写个破字还整出情啊爱啊,酸掉人大牙!”
她这大嗓门,还有这嫌弃,简直像在滚油锅里又泼了一瓢冷水。
刚才被罚酒镇住的气氛,瞬间又变得微妙起来。
不少人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位将军府的小姐实在是粗鄙不堪,毫无雅趣,简直玷污了这风雅之地。
刘掌柜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正要开口打个圆场,却见洛昭寒突然动了。
她根本不等别人反应,猛地踮起脚尖,伸长手臂,一把就攥住了那盏精致宫灯垂下来的流苏穗子!
动作又快又准又狠,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蛮横劲儿。
“嗤啦——”
一声清晰的裂帛声响起。
那糊着素绢的灯罩,哪里经得起她这么生拉硬拽?薄薄的绢纱瞬间被扯开一道大口子!
洛昭寒才不管这些。
她的小手直接从那破口里伸了进去,在里面胡乱一掏,精准地抓住了贴在灯笼内壁的那张小纸条!
然后用力一拽!
纸条被扯了出来。她把那皱巴巴的小纸条捏在指尖,高高举起,对着满堂目瞪口呆的宾客,小脸上扬起一个近乎挑衅的笑容:
“费这劲儿猜个屁!谜底不就一个‘笔’字嘛!”
她语速快得像爆豆子,噼里啪啦,把自己那点理解一股脑倒了出来。
虽然解释得简单粗暴,甚至有点歪理邪说,但偏偏好像又真能歪打正着地套上那么一点边?
全场持续石化。连呼吸声都轻了。
这也能行?猜谜讲究的是含蓄雅致,意趣悠长。
哪有她这样,直接把谜底撕出来,还嚷嚷得这么直白粗鲁的?
简直是把风雅踩在脚底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那个一脸“姑奶奶拆穿了你们把戏”表情的鹅黄色身影上。
刘掌柜脸上的肥肉抽搐着,太阳穴突突直跳。
完了,全完了!精心准备的雅集,被这位祖宗三拳两脚砸得稀巴烂。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了团棉花,半个字也挤不出来,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就在这片能把人压死的沉默里,一个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意,慢悠悠地从二楼飘了下来。
“洛小姐,好利落的手脚。”
唰!
几十道目光,瞬间从洛昭寒身上拔起,齐刷刷地投向声音的源头。
二楼正对着大堂主位的那间雅座。
雅座的雕花木栏杆后,斜倚着一个年轻男子。
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锦袍,料子一看就是顶级的云锦。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指节修长匀称。
另一只手,则端着一只白玉酒杯,杯沿抵在唇边,姿态闲适得仿佛在自家后院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