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指尖凝结的混沌之力突然炸开时，林风正站在气脉聚灵钟的残骸前。青铜碎片上还残留着能量逆流的焦痕，那些蛛网般的裂纹里渗出暗紫色雾气，像极了三天前从地脉迷宫逃出来时，缠上苏瑶脚踝的诡影。
“又失控了？”李明将最后一张镇灵符拍在石柱上，转身时披风扫过满地狼藉。议事厅的青石地砖裂成蛛网，中央那面用来传递情报的水镜已经碎成八瓣，每一块碎片里都倒映着不同面孔——有黯裔战士狰狞的死状，有人类长老颤抖的指节，还有些模糊不清的轮廓，像是被浓雾浸透的墨迹。
林风弯腰拾起最大的一块镜片，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碎片里映出他自己眼下的青黑，以及鬓角新添的白发。自从地脉核心崩塌后，这样的痕迹在每个人脸上都在蔓延，如同那些从地底裂缝里钻出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住整座城池。
“第三十七次联络失败。”苏瑶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刚把第七封加密信鸽放飞，鸽爪上绑着的锡管里，藏着楚墨混沌之力的波动图谱。三天前她在记忆回溯中看到的画面仍在眼前灼烧：古老祭坛上，黑袍人用指甲划破掌心，鲜血滴在同心玉碎块上的瞬间，所有情报传递节点同时爆发出刺目红光。
李明突然按住腰间的短刀。窗外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不是信鸽，是那种栖息在深渊边缘的血鸦。三只黑羽鸟撞在窗棂上，脖颈诡异地弯折成直角，喙里衔着的羊皮纸散落一地。
林风展开最完整的一张，墨迹在接触到他灵力的瞬间扭曲变形，最终凝固成一行字：“黯裔营地有内鬼”。字迹边缘泛着暗绿色，散发着和地脉污染区同样的腥甜气味。
“陷阱。”楚墨突然开口，混沌之力在他掌心凝成漩涡，“这字迹里裹着记忆丝线，会顺着阅读者的神识爬回去。”他指尖划过纸面，那些墨痕立刻像活物般蜷缩起来，露出下面被覆盖的真正内容——是半张绘制着气脉节点的地图，标注着三处闪烁红光的位置。
苏瑶的呼吸骤然停滞。最东侧那个红点，正位于她昨日安置重伤黯裔的山洞坐标。她猛地抬头，视线撞上李明骤然紧绷的下颌线。议事厅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每个人都在快速扫视着其他人的眼睛，像在辨认镜中突然陌生的自己。
“我去确认。”林风将镜片塞进怀里，斩渊剑出鞘时带起一阵寒风。他注意到苏瑶攥紧的拳头上泛白的指节，还有李明下意识挡在她身前的动作——这些细微的默契，本该是他们并肩作战的基石，此刻却像淬了毒的冰棱，悬在每个人心头。
穿过城南废墟时，月光把断壁残垣的影子拉得很长。林风数着脚下第廿七块刻着符文的石板，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衣袂破风的声响。他旋身挥剑，却在看清来人时收了势——是个断了左臂的黯裔少年，怀里抱着个血糊糊的包裹。
“林大人。”少年单膝跪地，将包裹呈上。麻布解开的瞬间，林风瞳孔骤缩：里面是六只信鸽的尸身，每只的嗉囊都被剖开，里面塞满了揉碎的情报纸。少年残存的右手指关节泛着青黑，“在黯裔粮仓后的枯井里发现的，还有这个。”
他递来的铜钥匙上缠着半块玉佩，裂痕处与苏瑶随身携带的那枚正好吻合。林风想起三天前苏瑶说过，玉佩在祭坛崩塌时遗失了。
议事厅的烛火突然摇曳起来。李明正将新的水镜拼合到一半，镜片里突然映出洞口火光冲天的景象。苏瑶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装着记忆回溯用的水晶瓶，淡紫色液体在地面漫开，浮现出无数破碎的画面：黯裔长老偷偷传递情报的背影，人类士兵篡改信鸽路线的手势，还有个戴着半边青铜面具的身影，正在地脉裂缝边埋下什么东西。
“是张长老。”李明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画面里那个熟悉的佝偻背影，上周还在为受伤的黯裔包扎伤口，此刻却正将沾着荧光粉末的字条塞进石缝——那粉末，和血鸦带来的羊皮纸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楚墨突然按住太阳穴，混沌之力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他看见更多画面：张长老被黑袍人捏住咽喉，苍老的脸上淌着两行血泪；地牢深处，某个被认为早已牺牲的人脉使者，正用淬毒的匕首划开俘虏的喉咙；甚至还有苏瑶在记忆回溯时，被某种黑色藤蔓缠绕住脚踝的瞬间。
“不是她。”林风突然将斩渊剑插进地面，剑鸣震碎了所有水镜碎片。“藤蔓是记忆陷阱，我在祭坛废墟见过同样的东西。”他看向苏瑶发白的嘴唇，“你回溯到的黑袍人面容，是不是左眼有块月牙形疤痕？”
苏瑶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像投入深潭的石子。那个细节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李明突然掀开窗帘。天边泛起诡异的鱼肚白，本该传来晨练声的街巷一片死寂。街角的情报站挂着红灯笼——那是紧急集合的信号，但此刻灯笼下空无一人，只有只断了线的风筝，在晨风中打着旋儿飘落，上面画着的同心玉图案已经被烧得只剩残骸。
林风握紧那半块玉佩，突然想起黯裔长老说过的话：“人脉最可怕的不是背叛，是连自己都分不清何时成了棋子。”他转身时，看见楚墨掌心的混沌之力正慢慢平息，凝成半枚与玉佩吻合的印记。
“去气脉节点。”苏瑶突然将所有记忆水晶碎片拢进怀里，“他们想让我们互相猜忌，好趁虚而入破坏最后的防御阵。”她的指尖在碎片上拂过，那些破碎的画面开始重新拼接，露出黑袍人真正的目标——不是黯裔营地，而是支撑着整座城池的气脉中枢。
李明已经将短刀拔出寸许，寒光映着他眼底重新燃起的决绝：“分三路。我去通知黯裔转移，苏瑶带着地图去中枢布防，林风……”
“我去会会那位张长老。”林风接过李明抛来的信号弹，剑穗在风中划出利落的弧线。晨光终于越过城墙，照亮议事厅地面上尚未干涸的紫色液体，那些记忆残痕在阳光下渐渐显露出真相——黑袍人操控的不是某个人，而是藏在每个人心底的怀疑，像地脉裂缝里滋生的毒藤，正借着情报战场的混乱疯狂蔓延。
当第一声信号弹划破天际时，苏瑶已经带着地图冲进了气脉森林。她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不是来自敌人，而是人脉据点为了防止情报泄露，正在自毁情报库。那些曾经传递信任与希望的塔楼，此刻正一座座坍塌，扬起的烟尘遮蔽了朝阳，像一场迟迟不肯落幕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