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割过玄渊城上空，将暮色染成一片混沌的铅灰色。沈砚之指尖的镇邪符突然剧烈灼烧起来，烫得他几乎捏不住那张黄纸。符纸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原本流转的朱砂灵光像被无形巨口吞噬，转瞬化作一缕青烟。
“不对劲。”他低喝一声，猛地转身看向身后的青铜八卦阵。阵眼处的七枚阴文古钱正以逆反的轨迹高速旋转，本该镇压在地底的戾气此刻如沸腾的岩浆般翻涌，将地面龟裂出蛛网般的纹路。三天前他布下这阵法时，明明测算过玄渊城的地脉走向，此刻却像有只无形的手强行扭转了天地元气的流向。
“沈先生！西北方向的怨气浓度突破临界值了！”通讯器里传来林澈急促的声音，夹杂着电流的滋滋声，“监测仪……监测仪快爆了！那不是寻常的邪祟，能量反应像……像古籍里记载的魔神！”
沈砚之瞳孔骤缩。他脚下的青石板突然迸裂，一股腥甜的风裹挟着无数细碎的黑影从地底喷涌而出。那些黑影落地的瞬间便开始扭曲、聚合，在雨幕中勾勒出嶙峋的骨骼与披散的长发，分明是典籍里描绘的魔神虚影。可它们本该只存在于记载中，是混沌未开时的虚无概念，绝不可能具现化！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穿透雨幕，最近的一道虚影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眶里燃起幽紫色的火焰。它抬起骨节突出的巨手，五指间凝结出团粘稠的黑雾，朝着不远处的居民楼狠狠砸去。沈砚之足尖点地掠至半空，腰间的七尺青锋自动出鞘，剑光如银河倾泻，堪堪在黑雾触碰到楼宇前将其斩碎。
碎散的黑雾却像有生命般四散飞溅，落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竟腐蚀出一个个冒着白烟的深坑。沈砚之心脏猛地一沉，余光瞥见街角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这边，而更远处的公寓楼里，已有几扇窗户亮起了灯光——刚才的巨响定然惊动了普通人。
“林澈，立刻启动紧急预案，屏蔽所有电子信号，疏散半径三公里内的居民！”他挥剑格挡开另一道袭来的黑影，剑锋与虚影碰撞时迸出的不是火花，而是刺目的黑紫色光粒，“告诉特调处所有人，带好镇魂钉，这不是普通的邪祟，是魔神概念的具象化，物理攻击对它们无效！”
通讯器那头传来玻璃破碎的脆响，紧接着是林澈压抑的痛呼：“沈先生……我这边也出现残影了！它们在吞噬怨气……不，是在吞噬所有负面情绪！恐惧、愤怒、绝望……它们变得越来越凝实！”
沈砚之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古籍馆找到的那卷残帛。上面用蝌蚪文记载着“混沌生两极，虚实本同源”，当时他只当是玄之又玄的谶语，此刻却如惊雷在脑海炸响。这些魔神残影并非从异次元穿越而来，而是被某种力量从“概念”的维度强行拉入现实，正以人类的负面情绪为养料，从虚无走向真实。
雨势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竟生出刺骨的寒意。沈砚之注意到那些虚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其中最高大的那道已经能看清布满倒刺的脊椎，甚至能看到它胸腔里跳动的、由纯粹黑暗构成的心脏。它每一次搏动，周围的雨丝便会停滞半秒，仿佛连时间都在畏惧它的存在。
“沈砚之！”
熟悉的清冷女声穿透雨幕，苏晚璃踏着水洼疾奔而来，她手中的桃木剑缠绕着淡淡的月华，裙摆上沾着几片焦黑的布料。“我在城西发现了异常的空间波动，像是有人用禁术强行撕裂了虚实界限。”她抬手甩出三张符纸，精准地贴在三道虚影的眉心，符纸金光乍现时，那些虚影发出痛苦的嘶吼，却没有消散，反而将符纸硬生生吞噬了，“这些东西在同化现实规则！”
沈砚之突然注意到苏晚璃手腕上的银链。那串由二十八颗星辰石串成的法器此刻黯淡无光，其中三颗已经彻底碎裂。这是她从小佩戴的护身符，能抵御一切阴邪，如今竟被魔神残影的气息侵蚀成这样。
“看它们的脚下！”苏晚璃突然指向虚影们站立的地面。雨水在那里诡异地聚集成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繁复的血色纹路，与沈砚之布下的青铜八卦阵隐隐呼应，却又完全是逆反的阵图。“有人在利用你的阵法反向推演，以整座城市的地脉为祭品，召唤魔神降临！”
话音未落，最前方的高大虚影突然抬起头，原本空洞的眼眶里，紫色火焰骤然暴涨。它张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獠牙，一股足以冻结血液的威压如海啸般席卷开来。沈砚之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握剑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这不是力量的压制，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仿佛面对的是世界诞生前的原始混沌。
“找到了！”林澈的声音带着哭腔从通讯器里传来，“是……是陈教授！他在市立图书馆的古籍修复室，正在用活人血绘制逆神阵！”
沈砚之脑中轰然一响。那位总爱穿着灰布中山装、说话温文尔雅的历史系教授？那个上周还在研讨会上和他争论《玄渊异闻录》成书年代的学者？
“他说……要让世人见识真正的‘真理’……”林澈的声音突然拔高，随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响，通讯器里只剩下持续的沙沙声。
高大虚影的巨手已经笼罩在沈砚之头顶，掌心中凝结的黑暗比最深的夜还要粘稠。沈砚之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青锋剑上，剑身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他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混沌虽恶，亦是天地本源，破之非凭蛮力，需寻其源。”
“苏晚璃，守住阵眼！”他大喝一声，剑随身走，竟不闪不避地朝着那道虚影冲去。剑光劈开雨幕，在触及虚影的刹那，他突然变招，剑锋贴着虚影的骨骼滑过，精准地刺入它脚下那片血色纹路的中心。
“滋啦——”
仿佛热油遇水的声响炸开，血色纹路剧烈燃烧起来，发出凄厉的尖啸。那道高大的虚影猛地抽搐起来，凝实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眼眶里的紫色火焰迅速黯淡。沈砚之趁机反手抽出剑，却见虚影胸口的黑暗心脏处，竟浮现出半张模糊的人脸——赫然是陈教授的模样。
“原来如此……”沈砚之恍然大悟。不是魔神降临，是有人将自己的执念注入混沌概念，借由地脉怨气具象化出魔神虚影。这些残影既是魔神，也是陈教授扭曲意志的延伸。
就在这时，西北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沈砚之抬头望去，只见那里的夜空被染成诡异的紫黑色，一道比眼前这道虚影庞大十倍的轮廓正在雨幕中缓缓站起，连雨点都在它周身静止了。
苏晚璃的桃木剑突然脱手落地，她脸色惨白地指着那个方向：“沈砚之，它……它有影子了。”
沈砚之浑身一僵。有影子，意味着那道虚影已经彻底具现化，成为了真正存在于现实世界的实体。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青锋剑，剑身上的红光正在迅速消退，而通讯器里，再也听不到林澈的声音了。
雨还在下，混沌的铅灰色天空下，越来越多的黑影从地底涌出，在玄渊城的每一个角落凝结成形。沈砚之握紧了剑，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