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现在岂不是羊入虎口?!不行!不行!得赶紧离开这儿!”枝意和心慌意乱。
“等等,”余念举手示意,还在深思熟虑那个“尊主是叱干相国”的推测,“意和,还是有蹊跷。”
枝意和疑惑:“什么?”
“如果叱干相国真是幕后‘尊主’,以他堂堂一国相国的身份地位和权势,他怎么会去和那些见不得光的海匪、沙盗建立如此直接的联系?这也太冒险了。
更何况,你方才提到,还与世子、郡主有关,这其中的水太深,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如此烫手的山芋,如此重大的秘密任务,相国怎么会轻易让我知晓,交付给我这样一个并非他绝对核心心腹的人来接手处理?
这不合常理。要么是他对我有着超乎寻常的信任,要么……这其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也许‘尊主’另有其人,相国只是被推出来的幌子,或者他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并非我们最初想的那样,是绝对的主导者?”
枝意和听着余念的分析,心一点点沉下去。她从余念的言辞中捕捉到了他为叱干冕辩解的意味。
于是,她顺着余念的思路回应:“嗯,有道理。像他这样位极人臣的大人物,跟海匪啊,沙盗啊为伍,也太跌价了~多冒险啊,是吧?他们这种人,最忌讳的就是留下污点把柄,通常都会通过层层中间人,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余念赞同的点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对你有大恩大德,你心里,会不会下意识地偏向于他?为他寻找合理的解释?”枝意和眨巴眨巴自己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
余念垂眼:“大概吧,或许只有找到了世子和芫郡主,我们才能揭晓‘尊主’的真实身份。”
“但是!不管谁是‘尊主’,有一点是毋庸置疑——有人想我死!”枝意和的情绪激动起来,连日来的恐惧和压抑在这一刻大爆发:“这里太没有安全感了!我不管还有多少弯弯绕绕,我只知道,我要活下去!我要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她压下哽咽:“我想要回东离……”
“阿和?”余念一怔。
“对!东离!”枝意和斩钉截铁:“虽然那里也未必太平,但至少!有老爹……他还留下的一些旧部,一点人脉,我失踪了这么久,他现在,应该也在担心我吧……”这是她在绝望中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的避风港。
“念哥哥。”枝意和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也带着一丝恳求:“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回东离。”
余念错愕地抬起头。
枝意和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重要的砝码,一个她深藏心底、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的秘密:“而且,念哥哥,外祖母给我们留了东西。”
“外祖母……”余念的瞳孔收缩。
“嗯。”枝意和用力点头:“在乐余!”
她撒娇地说:“难道你不想知道吗?不想知道外祖母给我们留下了什么?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好不好?~”
余念几次想开口,他想说:“再等等吧,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他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可看着枝意和在等他的回答,他无法拒绝,只想回她:“好,我们走”。
枝意和久久等不到答案,意识到余念还有诸多顾虑,她不想被困在僵局里,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将焦点拉回到自己身上:“我体内的毒,不知道要如何解,那个死封芫,等我见了她,一定给她两拳,再把她胳膊掐肿!”
她模仿着紫薇的样子,夸张的演示动作:“我可不想就这样瞎着过完下半辈子,啥也看不见也太~难~啦~尔康——你在哪里!尔康~”
余念被她的滑稽逗笑,持着烛台与她共演:“紫薇,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我就在这儿!”
陪枝意和过足戏瘾,俩人嘻嘻哈哈地躺在软塌上,余念望向枝意和,感激她此刻的体贴,也愧疚自己的犹豫让她失望,不过当务之急,是她的眼睛,不能再拖了。
余念斟酌措辞:“那个……我为你寻到一个人。或许,她能解你的毒。”
“谁?”枝意和激动追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还记得师婆吗?”
“师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枝意和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她想到那个嘴唇红的像刚吃了小孩儿似的老妇人,她指着她大吼:“妖女!”的恐怖样子。
“漏!达咩达咩!”枝意和抗拒:“你忘啦!那个师婆她讨厌我!她说我是妖女!我,我不敢见她。”被那双恶意眼神凝视的恐惧感,时隔多年依然清晰如昨。
余念面对枝意和的反应,意料之中的了然。他当然记得,他苏醒后,枝意和就不断在他床边跟他抱怨那个师婆的诡异。
“我明白~”余念安抚她:“她如今可是非同往昔了。我被相国救下时,伤势极重,命悬一线,眼看就要不行了,是相国亲自出面,请来了当时已是西着十巫之首的大司巫——正是那位师婆。
是她稳住了我溃散的心神,又用了许多极其珍稀的巫药,才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以说,没有她,你也见不到我了。
所以,救下你之后,你一直昏迷不醒,高烧不退,脉象诡异,连最好的医官都无法诊断时,更别说解毒了。我便去求见了她。
她起初还不愿理会。不过她似乎还记得你,于是她给了我这个。”
余念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用某种特殊植物叶子包裹着的药丸。药丸呈深褐色,散发着一种怪异的,混合着草木清香和淡淡腥气的味道。
“这是‘清心定魂丹’。”余念将药丸放在给枝意和手心:“她说,此丹可压制你体内毒的扩散,但要彻底解毒,需要你亲自去见她。”
枝意和在余念的劝说下,决定去见师婆。摸过“清心定魂丹”的掌心一直残留着奇异气息,导致她一夜辗转难眠。
师婆的府邸沉郁古朴,深色的石墙爬满了苍苔,高大的门楣雕刻着难以名状的古老符纹,给人以威严和压抑。
晨光熹微,枝意和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裳,跟在余念身侧,两人刚在大门前站定,厚重的木门便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身着深灰色麻布长袍、面容刻板的侍女,已垂手静立在门内阴影处。她抬起毫无波澜的眼,目光直接掠过余念,落在枝意和身上,声音平板无波:“大司巫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等候多时?她的行踪,都在那位大司巫的预料之中?
枝意和抱紧了余念的手臂,余念轻轻拍拍她的手,牵着她的手跟上了侍女。
府邸内部幽深曲折,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混合了陈旧草药气味。寂静得可怕,只有三人极轻的脚步声。
侍女引着他们穿过几重院落,最终在一处独立的、造型奇特的厅堂前停下。这厅堂没有窗,只有一扇厚重的、刻满繁复咒文的黑色木门敞开着,里面透出摇曳的不知来源的幽光。
“到了。”侍女停下脚步,侧身让开,目光依旧只看着枝意和:“大司巫就在里面。但此门之后,乃大司巫布下的‘问心阵’。未得传唤,任何人不得擅入,否则阵力反噬,神魂俱损。”
她的声音毫无起伏,听得枝意和浑身发冷:“不能进去啊,那我们回去吧!”
侍女接着道:“请姑娘一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