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宣政殿内,本宫跟歆贵妃都看到了,要不是本宫曾随父亲上过战场,远远见过那位英姿勃发的西启将军,本宫也不敢相信,那个被精钢锁链穿透琵琶骨、像牲畜一样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形销骨立、人不人,鬼不鬼的囚徒,竟是昭仁公主的驸马枝——!’
‘你住口!’皇帝的脸色在皇后的话语中变得极其难看,手中的剑锋直指皇后,几乎就要朝着皇后的心口刺下!
‘封为初!’皇后娘娘一声怒吼,逼得皇帝僵住,皇后娘娘迎着他狰狞的面孔,发出尖锐的嘲讽:‘你囚禁他,是因为他是前朝余孽,还是因为,他当年在西启救你于危难,看过你最不堪一击的模样?又或者,是因为你内心深处那无法启齿的、对真正顶天立地英雄的,嫉恨与恐惧?!你根本!不配拥有这天下!不配拥有任何人的忠诚与爱!’
‘不配?!’皇帝踏前一步,剑尖几乎要戳到皇后淌血的衣襟,‘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岂容你这毒妇置喙!’
他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将所有的阴暗和伪都推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声音也满是自我标榜的正义感。
‘那京墨大哥呢?他待你如手足,不仅同你一起前往西启为质,你征战四方,哪次不是他救你于危难!三生堂是他夫人的心血啊!你觊觎他人产业,巧取豪夺不成,便痛下杀手!’
‘你以为朕不知道?允京墨那个匹夫!’皇帝咬牙切齿:‘区区一个侍从,却还妄图与朕称兄道弟,不过是仗着他那个出身三世家的夫人罢了!拿着西启的钱,在我东离坐拥富可敌国的三生堂,朕几次三番暗示,将三生堂归于国库,充盈军饷,造福万民!可他呢?推三阻四,简直不识抬举!
西启皆为朕所有,金钱亦然!她一个妇人,也配拥有如此巨富?朕不过是让这些钱财发挥它应有的作用!是朕在替天行道!他不肯,便是包藏祸心,心怀叵测,意图以财乱国!朕只是先发制人,提前清除了这个隐患!让他明白,谁才是这东篱真正的主宰!’
‘你无耻!’皇后气得浑身发抖。
皇帝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话锋一转,矛头直指皇后:‘朕为财?那你呢?你言家世代守边,忠君爱国?那朕问你,你弟弟言少虞为何与西着那位权倾朝野的相国叱干冕称兄道弟,书信往来不绝?!西着与我国边境摩擦不断,他叱干冕更是野心勃勃!你言家与其过从甚密,是何居心?!’
‘叱干相国为人光明磊落,重信守诺!他治理西着,牧民有方,两国边境之乱,多是宵小作祟,他亦在极力弹压!与他相交,是英雄相惜!是为了边境安宁!岂是你这种只会在背后玩弄权谋、猜忌忠良的龌龊小人能理解的!’
‘英雄相惜?哈哈哈!好一个英雄相惜!光明磊落?’皇帝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止住笑声,用剑尖指着皇后:‘这就是你让你那宝贝女儿,与叱干冕儿子未婚先孕的理由吗?啊?!朕的皇后?!’
‘你住口!污蔑!你血口喷人!’皇后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伤势,只能徒劳地用手抓着染血的地面。
‘污蔑?’皇帝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狼狈不堪的模样,慢条斯理地收起笑容:‘朕若无真凭实据,岂会妄言!你当年不顾忆安已有妻女,仍求朕赐婚,朕就觉察到不对了,言映仪,这就是你教导出的好女儿!连皇室尊严,自己的清白,都不要了,只为了给个死人生下子嗣!’
皇后彻底瘫软在地,片刻后,她忽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她抬起头,盯着皇帝一字一句道:
‘呵呵……哈哈哈!想我言家世代忠烈,无愧天地,没想到会落到如此下场,今日,我言氏女,宁死!也不受你这昏君之辱!你今日所为,天必谴之!我言家忠魂,还有被你所害,枉死的人,我们都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话音未落,皇后娘娘便用自己手中染血的剑,狠狠地刺进了她自己的腹部。
‘本宫就是死……也要睁着眼,看着你如何身败名裂,国破……家亡……’
皇后娘娘就这样,睁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倒在了皇帝的脚边。
‘昏君!!’言少虞本还想寻找机会,带着众人突围,却亲眼目睹皇后娘娘自尽的惨烈一幕,顿时失了理智,再无半分君臣之礼,他拔剑冲向皇帝,悲愤欲绝的怒吼:‘言家军!随我杀出去!今日纵死,也不能让这昏君污了我言家百年忠烈之名!’
然而现实残酷。
为了‘救驾’,言家军精锐在攻入皇宫、冲破重重封锁时早已死伤大半。此刻残存的将士,人人带伤,精疲力竭。
而皇帝的亲卫和后续调来的禁军,从四面八方涌来,弓弩手更是占据了制高点。
‘放箭。格杀勿论。”皇帝一声令下。
嗖!嗖!嗖!
箭雨如同过境蝗虫,铺天盖地而来!言家军将士挥舞兵器格挡,却不断有人中箭倒下。言少虞身先士卒,拼命为仅存的亲卫抵挡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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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我在亲卫的拼死掩护下,看着他浴血奋战的身影,一次次爬起来,又被一次次射中,跌倒在地。
他临终前回头,看了我一眼。
他用口型对我说:‘活下去!’
之后,他为了保护身后一个年轻亲卫,侧身用自己的胸膛迎接了一波更加密集的箭雨!
数十支利箭穿透了他的重甲,他依旧顽强地拄着战刀,没有立刻倒下。
他再次投向我,嘴唇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只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我好悔!悔恨自己甚至还没正式叫他一声‘父亲’……
我被扔在尸堆里,皇帝的人马放火彻底清场时,一支小队,从火海中找到了我。
言少虞与西着国权相叱干冕生死之交。言家军进京‘救驾’,叱干冕虽远在西着,却深知其中凶险,秘密派遣了一支最精锐的死士随行,只为在万一时,能保故友一线生机。
正是这些悍不畏死的西着死士,一路浴血,付出惨重代价,硬生生从尸山血海中将身受重伤的我救了出来。
叱干相国举倾国之力,延请名医,用尽珍稀药材,才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我在西着养了一年多才勉强能下地。之后便一直隐匿在相国府中,不敢露面。直到不久前得知你的消息……”
余念的声音终于停下,室内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巨大的信息量一遍遍冲击着枝意和麻木的神经。皇后的刚烈自尽、言将军的悲壮战死、余念九死一生的逃亡,还有囚禁在宣政殿密室里生死不明的祖父和外祖父的死……
相国府……西着……相国?!
之前被她忽略的点,一一串联了起来:
干燥的空气、
脚下踩到的沙粒、
篱笆外广阔空旷的气息、
甚至还有这屋里弥漫着的,带着陌生香料和皮革混合的,异域的气息……
“等等……”枝意和大为震惊:“念哥哥,你刚才说,西着?叱干相国?那,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余念回道:“阿和,我们在西着,叱干相国的别院。”
她竟然……出国啦?!她一直以为还在东离的某个海边,脚下的沙地原来不是沙滩,而是——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