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肖清雪的声音从会议室另一端传来。
她脱掉了西装外套，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的节奏像某种密码。"丰沺华夏近三年的'成本优化'会议纪要，'适应性调整'这个词出现了87次。"
叶辰走到她身后，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气。屏幕上是一份加密文件，标题为《华夏市场专项降本方案》，其中被标红的一段文字格外刺眼："在不影响强制性认证前提下，可对非可视部位材料进行规格调整，预计单车降本1200-1500元"。
"非可视部位..."叶辰冷笑一声，手指点在屏幕上，"就是消费者看不到的地方。"
肖清雪调出另一组数据："更恶心的是这个。"她打开丰沺全球官网的对比页面，"华夏版卡罗特宣传册上写的'全球统一标准'，但你看这里..."她指着技术参数表的底部小字："'具体配置因市场而异'"。
叶辰俯身查看，不小心碰到了肖清雪的发丝。那触感让他想起大学时在图书馆通宵的日子，但此刻的资料比任何论文都沉重。"查一下他们的认证资料。"
肖清雪调出国家认监委的备案系统，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完全符合GB国家标准..."她突然明白了什么，钢笔在记事本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但国标比欧标低了30%！"
"专门为华夏市场定制的'合规'。"叶辰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拿起桌上"安全驾驶"提供的检测报告，上面清楚标注着刹车油管厚度：华夏版1.2mm，欧版1.5mm，美版1.8mm。
肖清雪突然站起身，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她走到角落的保险柜前，指纹解锁后取出一份标着"行业分析"的文件："这是去年汽车工程学会的内部报告，华夏汽车钢材平均强度比小日子本土低15%。"
文件内页的数据图表显示，同样的碰撞测试中，华夏版卡罗特的A柱变形量是日版的两倍。叶辰注意到一个被红笔圈出的数字——华夏版比美版轻了整整85公斤。
"他们不是不知道风险，"肖清雪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颤抖，"是算准了华夏消费者维权难。"
窗外，城市的霓虹渐渐熄灭，只剩下零星的灯光。叶辰的电脑屏幕上是丰沺去年的财报摘要，华夏市场贡献了全球利润的35%，备注栏写着"得益于本地化成本优化成效显着"。
"我们需要实锤证据。"叶辰突然说，手指在桌面上敲出不安的节奏，"证明他们明知故犯。"
肖清雪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崭新的U盘，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技术部刚恢复的数据，丰沺华夏内部技术论坛的讨论记录。"
数据可视化图表在屏幕上展开，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工程师A留言："华夏版后防撞梁厚度减到1.0mm真的没问题吗？"主管B回复："国标只要求0.8，已经留足余量了[笑脸]"。
"这不是疏忽。"叶辰放大时间轴，"每次有工程师提出质疑，管理层就搬出'符合国标'当挡箭牌。"
肖清雪突然将一张纸拍在桌上："这才是最致命的。"那是一份丰沺内部培训PPT截图，"他们教销售话术：'日系车钢板薄是技术先进，不是偷工减料'，还要求重点对比'国产车笨重费油'。"
叶辰感到一阵反胃。他想起了父亲那辆开了十年的国产SUV——油耗是高了些，但上次被追尾时，后防撞梁硬是扛住了三吨重卡车的撞击。
"还有更直接的。"肖清雪点开一段录音，嘈杂的背景音中，一个带着小日子口音的中文说："......华夏人只在乎省油和内饰......安全？他们连ESP是什么都不知道......"
录音结束的瞬间，办公室陷入死寂。叶辰走到窗前，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又有多少华夏消费者会走进丰沺4S店，为这些"优化"过的铁皮盒子掏出辛苦钱？
"我们得去实地看看。"叶辰突然转身，抓起车钥匙，"拜访几位'受害者'。"
肖清雪看了看表："现在？"
"就现在。"叶辰已经走向电梯，"趁丰沺的公关部还没上班。"
晨光中的汽车城弥漫着新车皮革的气味。叶辰按着"安全驾驶"提供的地址，找到一家挂着"丰沺特约维修中心"的厂房。车间里停着三辆事故车，工人们正用切割机分离变形的车身。
"师傅，这辆卡罗特伤得挺重啊？"叶辰装作好奇地凑近一辆正在拆解的事故车。
维修工头也不抬："第三辆这个月了，都是刹车失灵。"他指了指切割开的车架，"你看这防撞梁，跟纸糊似的。"
叶辰趁机拍下照片——后防撞梁的断面显示厚度不足1mm，而焊接点处竟然填充着发泡胶。肖清雪已经绕到另一侧，用手机微距镜头拍下了车门防撞杆——本该是高强度钢的部位，现在是一根空心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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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有华夏版和美版的对比吗？"肖清雪突然问。
维修工警惕地抬头："你们是...？"
"大学汽车工程系的。"叶辰亮出事先准备的假学生证，"做毕业设计。"
维修工松了口气，带他们来到仓库角落："别说出去啊。"他掀开防尘布，露出一辆美版卡罗特的切割教学模型。对比触目惊心——美版的后防撞梁是扎实的1.8mm高强度钢，车门里嵌着两条粗壮的W型防撞梁，而华夏版只有单薄的1.0mm钢板和一根细铝管。
"这差别..."肖清雪的声音有些发抖。
"家常便饭啦。"维修工点了根烟，"知道为什么华夏版省油？轻了快一百公斤呢！"
回程的车里，肖清雪一直沉默。直到路过丰沺巨大的广告牌——"匠心品质，全球标准"的标语下，一位小日子工程师正微笑着向华夏消费者鞠躬，她才突然开口："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
叶辰等着下文。
"这些'符合国标'的车，出口到东南亚都加厚了钢板。"肖清雪的声音很轻，"因为他们知道那些国家直接沿用欧标。"
叶辰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想起了第三个拜访对象——那位失去独子的母亲，丰沺给她的和解协议上写着"出于人道主义补偿20万元"，而同样的事故在美国，丰沺赔了280万美元。
"去会会这位山本健一吧。"叶辰调转车头，"他今天下午在国贸有个演讲。"
国贸大厦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大堂电子屏上，"丰沺华夏CEO山本健一：全球化与本地化融合之道"的标题格外醒目，旁边站着几位西装革履的日方高管，正用日语交谈着什么，不时发出轻蔑的笑声。
"专业啊。"叶辰冷笑。他注意到山本身后的PPT上，"华夏特色"四个字被刻意用毛笔字体标出。一个工作人员正在检查入场证件："非邀请媒体不得入内！"
肖清雪已经拨通了某个号码："王处长，是我......对，需要市场监管总局配合......"她挂断电话，冲叶辰眨眨眼，"二十分钟后'例行检查'。"
他们在大厦对面的咖啡厅等待。叶辰的笔记本电脑上是丰沺近三年的投诉数据——华夏市场投诉量是北美的1/7，但实际召回量只有1/23。
"这个数据不正常。"肖清雪指着一条曲线，"每次大规模投诉后，丰沺华夏就会悄悄发布一个'服务活动'，但不是正式召回。"
叶辰调出市场监管总局的备案记录："所谓的'服务活动'连缺陷认定都没有。"他眯起眼睛，"而且专挑节假日前后发布，降低媒体关注度。"
执法人员比预计来得更快。当市场监管局的王处长带着队员出现在会场时，山本健一的微笑瞬间凝固。叶辰和肖清雪紧随其后，听到山本用日语对助理咆哮："どうして事前に知らせなかったんだ！"(为什么没提前通知！)
"例行抽检。"王处长亮出证件，"请提供贵司华夏版卡罗特的全部技术认证文件。"
现场一片混乱。山本的翻译急忙上前："领导，我们所有文件都合规......"他递上一叠资料，但肖清雪一眼就看出问题——认证测试用的样品车架编号，与量产车完全不符。
"这辆'抽样车'的后防撞梁厚度是1.5mm。"肖清雪举起游标卡尺，测量现场展示车的同部位，"而实际只有1.0mm，差了整整三分之一。"
山本的脸色变得惨白："一定是生产误差......"
"误差？"叶辰冷笑，调出生产线照片，"那为什么专门为华夏市场定制了更薄的模具？"
山本突然用日语大喊："弁护士を呼べ！"(叫律师！)
混乱中，肖清雪已经拷贝了演讲用的PPT。回放时，一个被匆匆跳过的页面引起叶辰注意——"华夏市场三大优势"中赫然写着："法规灵活维权成本高消费者易满足"。
回到律所，叶辰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传来的疼痛让他稍微冷静。肖清雪正整理今天收集的证据，突然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看这个。"
那是一张生产线对比图——同一条焊接机器人，生产出口车时使用5个焊点，生产华夏版时只有3个。照片角落的电子屏上，清晰显示着程序名："CN_Model_SaveMode"(华夏模式_省料模式)。
"系统性欺诈。"叶辰的声音沙哑，"他们甚至懒得掩饰。"
肖清雪将证据一一编号，突然说："知道最难的部分是什么吗？"她不等回答，"是这些全都'符合国标'，在法律上很难追责。"
叶辰望向窗外，丰沺大厦的logo在夕阳中泛着冷光。他突然明白了山本有恃无恐的原因——他们早把华夏的法规漏洞研究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