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墨卿行 >  第416章 讲堂

林彦秋踱出房门,见厅堂内空无一人,不由轻笑,转身去推厢房门扉。门闩果然未落,轻轻一推便开。只见张芊芊身着藕荷色寝衣,正跪在绣榻上捶打一个锦缎缝制的布熊。

"打死你这负心汉!朝三暮四、薄情寡义、拈花惹草..."小娘子骂得正欢,粉腮微鼓,连发间一支金步摇都气得乱颤。林彦秋倚着门框,从袖中取出水烟袋,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场"人熊大战"。

张芊芊忽觉有人,回眸见是林彦秋,先是一喜,随即板起脸道:"你来作甚?不去陪你的心上人?"

林彦秋笑着近前,不由分说便捏了捏她鼓起的腮帮子:"好大的火气。"

"疼!"张芊芊娇嗔一声,却未拍开他的手,只将布熊砸来,"不许躲!"

林彦秋老实挨了几下,她这才转嗔为喜,端正跪坐。葱指绞着衣带,眼中泛起水光:"林公子为何不喜欢我?是...是我不及齐姑娘貌美么?可提亲的人都说我..."

这丫头自幼娇养,说话总带着三分天真。林彦秋撩袍坐在榻边,笑道:"我们芊芊确实长大了。"

"我早就是大姑娘了!"她急得直拽腰间禁步,"初见时我都及笄了..."说着突然低头看自己平坦的前襟,声音渐弱,"你...你该不会也嫌我..."

那委屈的模样,活像只被抢了鱼干的小猫。

林彦秋忍俊不禁,屈指轻弹她光洁的额头:"胡说什么浑话?及笄之年的姑娘,整日想这些没羞没臊的。"他正色道,"日后若有中意的郎君,须得先带来给我相看,我点头了才许议亲。"

张芊芊杏目圆睁:"你...你管得倒宽!"忽又凑近,拽着他衣袖娇声道,"墨卿哥哥,不如让我给你做妾可好?如今官宦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话音未落,齐芝怡抱着换洗衣裳立在珠帘外,闻言酸道:"张姑娘好大的胆子,当着我的面就要抢人?"

张芊芊计谋得逞,突然搂住林彦秋脖颈,在他颊边重重一啄:"茶壶总要配几个茶盏的,我不介意做小的~"

见齐芝怡气得绛唇轻颤,林彦秋忙掰开八爪鱼似的小丫头:"别闹,我介意。"

"哼!"齐芝怡甩袖便走。林彦秋捏了捏张芊芊的鼻尖:"消停些。"却见这小妮子早已笑倒在锦绣堆里,罗裳半解露出杏色主腰也不在意。

刚合上房门,便见齐芝怡倚着雕花门框抿嘴偷笑——原来方才的醋意都是装的。林彦秋接过她手中的素纱中衣,摇头笑道:"学坏了。"

"还不是跟你学的?"齐芝怡轻拧他手臂,"从前在闺中时,我连外男的面都不敢见..."她忽然压低声音,"现在倒好,连小丫头片子都敢来抢..."话未说完,自己先红了脸。

话音未落,林彦秋已闪身躲进了净房。齐芝怡气得一跺脚,转身到罗汉榻上坐着生闷气。这时张芊芊鬼鬼祟祟地从厢房溜出来,见齐芝怡正对着烛火发呆,便笑嘻嘻地凑过去,硬是挤进榻中与她并肩而坐。

张芊芊一把搂住齐芝怡的脖颈,耍赖似的在她雪白的颈子上亲了一口,咂嘴道:"啧啧,又滑又嫩,难怪他爱不释手。"

这些时日同住一个屋檐下,齐芝怡早习惯了这小妮子的把戏,反手就往她裙底探去。张芊芊惊得跳起来,却还是被摸了个正着。

齐芝怡得意地端详着自己的纤纤玉指:"嗯,隔着罗裙手感也这般好。"

张芊芊哪里是她的对手,一个回合便败下阵来。小丫头眼珠一转,又黏上来搂住齐芝怡:"好姐姐,你跟我说说,他平日都怎么待你的?你们...是不是已经..."

齐芝怡挑眉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个小丫头打听这些作甚?"

张芊芊撇嘴:"装什么老成,你不过比我大三岁。"

齐芝怡目光往她胸前一扫:"要不要比比看?"虽然她自己也不算丰腴,但比起张芊芊那对荷包蛋似的胸脯,优势还是显而易见的。张芊芊顿时蔫了,垂头丧气道:"这都是爹娘给的,我有什么法子..."

不过转眼她又来了精神,凑到齐芝怡耳边悄声道:"姐姐,他一定摸过你这儿吧?让我也试试..."

"讨打!"

张芊芊飞快地在齐芝怡胸前掏了一把,跳起来就跑,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这时林彦秋梳洗完毕出来,听见笑声便道:"这丫头又得意上了。"

齐芝怡整理着被扯乱的衣襟,笑道:"她这般没心没肺的性子,我倒放心。不像有些人,闷不吭声的,关键时刻真敢往人怀里钻。"

林彦秋干咳两声:"时辰不早了,歇息吧,明日还要赶回沧山县。"

齐芝怡不依不饶地贴身上前,纤纤玉臂环住林彦秋的脖颈,朱唇轻启:"你老实交代,究竟招惹过多少姑娘?"

这话题最是令林彦秋头疼,当下便要使个巧计脱身。只见他手掌悄然下滑,探入齐芝怡的裙腰之间轻轻摩挲,又俯身在她那粉雕玉琢的耳垂上轻咬一口,往耳中呵着热气低语:"怎么?你也想尝尝滋味?"

齐芝怡顿时败下阵来,红着脸推开他:"我才不是那等轻浮女子。"说罢抱起换洗衣裳就往净房跑,关门时还不忘娇嗔:"不许偷看!"

林彦秋朗声笑道:"该看的早看遍了,何须偷看?"话音未落,一条汗巾迎面飞来,他敏捷地侧身避过,大笑着回了卧房。

才过午时回到沧山县衙,就听得门环作响。林彦秋摇头苦笑,心道难得清闲的日子又要被打断了。

开门一看,竟是余先生带着两男一女站在阶前。林彦秋连忙拱手笑道:"什么风把恩师吹来了?"

这时陈师爷从后面转出,解释道:"余先生寻到下官,说是有要事相商,下官便安排他们在驿馆歇息半日。"

"快请进来说话。"林彦秋热情地将众人让进花厅。

落座后,余先生环顾四周,不禁感叹:"墨卿如今真是出息了!只是为何住在驿馆里?"

林彦秋取出上好的烟丝,恭敬地为两位吸烟的客人点上火,这才坐下笑道:"学生孤身一人,住在驿馆反倒便宜。这官舍虽小,倒也清静。"

余健转头望了望身旁那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神色间颇有些踌躇。林彦秋见状,心下已猜着七八分,怕是来为县学修缮银钱之事说项。虽心中不愿掺和,面上却丝毫不露。

"恩师寻学生可是有事?这二位是......"

那白面男子当即拱手笑道:"在下乃县学山长白瑜文,这位是学中管事赵氏。三年前方调任至此,故而林大人不识。"

赵管事上前福了一礼,满脸堆笑道:"林大人真真是我县学之光,这般年纪便已主政一方。"

林彦秋淡然道:"不过暂代县丞之职,主持政务罢了。"

说实在的,林彦秋颇不喜这赵氏,那谄媚之态太过露骨。倒是白山长一身儒雅之气,确像个治学之人。

"彦秋啊,说来惭愧,此番是来求助于你了。"余健苦笑着道明来意。林彦秋心头一紧,暗叹这情面终究是推脱不得。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恩师但说无妨。"

余健摇头叹息:"县学两处讲堂年久失修,欲要重建。呈文递上去,府学大人已批了条子,偏生在户房司卡住了,只说库银吃紧,叫我们候着。"

白瑜文也叹道:"此事三年前下官就递了折子,各处打点,香火钱一文不少,却在户房司碰了壁。下官多次求见闵主事,连顿便饭都请不动,只说公务繁忙。"

这白山长怕是真急了,说话竟有些口不择言。林彦秋心中暗笑,能做到县学山长的位置,岂会不知其中关窍?既来寻他,想必早将其中关节打听清楚了。

"户房司闵主事虽与下官相识,然品级相当,且户房司执掌钱粮,权重一方。此事说来,下官实在难施援手。"林彦秋轻抚茶盏,言辞委婉,既全了余健的颜面,又暗含推拒之意。

赵管事在旁插嘴道:"林大人,那钱副主事对您甚是恭敬,可否代为说项?县学上下定当铭记大恩。"

林彦秋面色微沉,冷眼扫过赵氏,心中愈发不悦。暗忖:本官岂会贪图你那点蝇头小利?

"县学乃学生启蒙之地,余师更是恩同再造,若能力所及,自当效劳。然此事......"他略一停顿,摇头叹道:"恕学生力有不逮。"

话已挑明,白瑜文暗中瞪了赵氏一眼,显是怪她多嘴。

余健却未察觉话中冷意,仍抱希望道:"当真毫无转圜余地?那两处讲堂还是你在学时所用,如今梁柱腐朽,瓦片脱落......"

余健所言那两座讲堂,林彦秋自然记得清楚——青砖黛瓦的三进院落,占地虽广却布局陈旧。然这背后牵扯府衙纷争,他实在不愿涉足其中。

望着余健额间深如沟壑的皱纹,还有那愁眉不展的模样,林彦秋心中终究不忍。余健又叹道:"老夫再有两载便要告老还乡,教书育人一辈子,看着门生们出息,心里自是欢喜。如今只盼着能在归田前,见学子们在新讲堂读书。为了这事,才厚颜来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老夫不懂,但相信你定有办法。"

这番话让林彦秋再难推辞,沉吟片刻道:"恩师且在此稍候,容学生出去打探一二。"

说罢拱手退出雅室,刚合上雕花门扇,就听见白瑜文压低声音责备赵氏:"不是早说好由余山长独自陈情?你多什么嘴?"

赵氏涨红了脸:"妾身也是一时心急......"

余健捋须轻哼:"老夫教出来的学生,若是贪图小利之徒,岂能有今日造化?你那套把戏,趁早收起来。"

赵氏唯唯称是,心里却不以为然:这天下当官的,哪个不是见钱眼开?

且说林彦秋来到廊下,命随从快马送信给闵主事。不多时收到回信,他苦笑着展开:"闵兄,这回可是麻烦事找上门了。"

闵建正在后宅与夫人对弈,见信使至,朝夫人笑道:"是林贤弟的信。"其夫人江氏识趣地起身回避。自打林彦秋帮她在绸缎庄谋了份差事,月俸三两银子,另有一成干股,年入三百余两,一直念叨着要请林彦秋过府一叙。

闵建提笔回信:"贤弟何事?愚兄正在府中。"暗示若是不便明言之事,可改日再议。

林彦秋阅罢失笑:"原来嫂夫人在侧。是一中讲堂修缮之事,恩师亲自登门,师恩难却,不得不问。若实在为难,绝不强求。"

闵建立即回信道:"有何为难?不过是要落某人面子罢了。这笔款项压在户房司半年有余,火候也差不多了。正好借贤弟这个台阶,大家面上都好看。"

林彦秋看罢苦笑:"闵兄莫不是要坑我?"

闵建回信龙飞凤舞:"放心!府学那边已然让步。实在是当年与某人有些旧怨,他批的条子,不压一压心里不痛快。"

听完闵建书信中的解释,林彦秋心中大石落地,执笔回信道:"既如此,愚弟承情了。依我看,此事不宜办得太痛快。不如先拨部分款项,待风头过去,再行补足。如此,里子面子两全其美。"

闵建展信阅罢,不由抚掌轻笑。其实即便林彦秋开口要全数拨付,他也断不会推辞。但林彦秋这般周全的提议,既顾全了他的颜面,又显得情谊深厚。

他当即挥毫回书:"贤弟说的哪里话?你的面子岂能不给?这事包在愚兄身上。对了,你嫂子常念叨,要请你过府一叙,不知何时得闲?"原来闵建虽居户房司要职,却清廉自守,家中用度并不宽裕。自打林彦秋帮江氏在绸缎庄谋了差事,一家生计改善不少,故江氏一直感念于心。

林彦秋看罢回信,提笔写道:"改日定携内子登门拜访。"

待信使离去,林彦秋整了整衣冠回到雅室。屋内三人立即投来期盼的目光。

他故作沉吟,面带难色道:"方才打听了一番,县学之事牵扯甚广。闵主事确有难处,个中缘由不便明言。这样吧,待明日巳时,学生再想想办法,届时派人给恩师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