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梧桐奖的热度像茶壶上最后一丝水汽,在冬日的空气里消散无踪。
没得奖这事儿,在陆子昂心里没留下半点痕迹,倒是刘导和几个相熟的老戏骨发来的安慰信息,让他觉得有点多余——他真没往心里去。
茶馆的日子愈发沉淀下来。
窗台上的绿萝在新盆里肆意生长,藤蔓已经垂到地面,陆子昂不得不找了个小花架给它支棱起来。
那只无眼的木雕小马被挪到了花架最上层,像个沉默的守望者。
阿黄彻底爱上了它的新狗窝,除了吃饭遛弯,基本就长在上面。
宇文殇的代码似乎永远敲不完,张明宇依旧在各个剧组间奔波,偶尔回来顶书练功,被陆子昂评价为“下盘稳了点,眼神还飘”。
胡师傅偶尔拎着酒来坐坐,聊聊他新接的修复活儿,吐槽一下现在年轻人都不愿学这吃苦的手艺。
门楣上的大蒜换成了更耐储存的品种,气味依旧霸道,成了老街一景。
就在这近乎凝固的平静里,一个电话像块石头砸了进来。
不是刘导,是个自称是央视春晚导演组工作人员的男人,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官方气场。
“陆子昂先生吗?
您好。
我们是央视春晚节目组。
我们注意到您在《大城小匠》中的出色表现,以及您所代表的‘匠人精神’在观众中引起的广泛共鸣。
今年春晚,我们计划打造一个‘温暖·传承’主题的节目单元,想邀请您参与一个情景讲述环节,与几位老艺术家同台,分享关于‘坚守’的故事。”
电话是宇文殇接的,他捂着听筒,眼睛瞪得溜圆,用口型对陆子昂无声咆哮:“春!晚!找!你!”
陆子昂正在给绿萝修剪过长的藤蔓,剪刀“咔嚓”一声,利落干脆。
他头也没抬:“不去。”
宇文殇差点跳起来,对着电话那头干笑两声:“呃……您好,陆老师他……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经验丰富,语气不变:
“我们可以理解。
但请转告陆先生,这是一个向全国观众展示正能量,传播传统文化的好机会。
时间不长,台词我们可以帮忙打磨,只需要他本色出演即可。
希望陆先生再考虑考虑,这是很多艺人求之不得的舞台。”
宇文殇挂了电话,激动地在屋里转圈:
“老陆!春晚啊!
全国人民大年三十晚上都能看到你!
这曝光度!
这逼格!
你居然不去?!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挤破头……”
陆子昂把剪下来的藤蔓收拾好,语气平淡:“吵。”
“这不是吵不吵的问题!这是……”
“要穿西装,要说规定的话,要对着假笑。”
陆子昂打断他,理由和拒绝颁奖礼时一模一样,甚至还补充了一条,“还不能吃蒜。”
宇文殇被这句“不能吃蒜”噎得半天没说出话。
消息不知怎么漏了出去,大概是春晚剧组那边也有接触其他艺人,很快,“陆子昂拒绝春晚邀请”成了比“陆子昂获得金梧桐提名”更爆的新闻。
热搜词条后面跟了个“爆”字。
评论区炸开了锅:
“卧槽!真的假的?
春晚邀请都拒?
这哥是真牛逼!”
“理解,他那种性格,确实不适合那种场合。”
“装什么清高啊?还不是嫌钱少或者台词少?”
“楼上酸鸡跳脚了?人家就是不想去,怎么了?”
“我反而更佩服他了,能在这种诱惑面前保持本心。”
“只有我好奇他拒绝的理由吗?‘不能吃蒜’是什么鬼?(狗头)”
连林绾绾都难得地又发来一条信息:“意料之中。定力不错。”
陆子昂依旧没回。
刘导的电话紧随而至,语气复杂:“老陆啊……春晚那边……你也拒了?”
“嗯。”
“唉……我知道你性子。不过……可惜了啊。”刘导叹了口气,倒也没多劝。
接下来的几天,茶馆经历了一轮更猛烈的“围观”。
有媒体想深挖他拒绝春晚的“真实原因”,有粉丝跑来表示支持,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想亲眼看看这个“连春晚都敢拒”的神人长什么样。
陆子昂不胜其烦,一度想干脆关门几天出去躲清静。
最后还是李阿婆出了个馊主意。
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个大喇叭,录了段话挂在茶馆门口循环播放:“本店主脾气不好,谢绝采访拍照,闲聊勿扰,买茶请进,不买请走。强闯者,放狗咬,蒜头砸,茶水泼,后果自负!”
录音里李阿婆中气十足,带着浓郁的地方口音,效果拔群。
再加上阿黄配合地在门口龇牙咧嘴,以及门楣上那串极具威慑力的大蒜,大部分人都被这阵仗劝退了。
世界终于又清静了些。
傍晚,陆子昂坐在窗边,就着台灯光晕,继续他无人知晓的随笔。他写道:
“春晚邀约,如风吹过。
众人皆言可惜,
我独嫌它拘束。
不如修剪绿萝,
听它自在呼吸。
蒜味虽冲,
却最真实。”
写完了,他放下笔,拿起那个木雕小马。
小马被他摩挲得越发光滑,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那对没有雕刻的眼睛,仿佛是两个深潭,倒映着窗外的灯火与室内的安宁。
他忽然觉得,就这样挺好。
奖项、春晚、名利场的喧嚣,都是调味料,偶尔尝尝也行,但没有也无所谓。
他的根,还在这间偶尔漏雨、需要修椅子、挂着大蒜、养着茂盛绿萝的茶馆里。
茶垢擦干净了,茶味就正。
日子过得简单了,心里就静。
他吹熄台灯,月光流泻而入。
绿萝在月光下安静生长,叶片上仿佛有荧光闪烁。
阿黄在狗窝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