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我们转移到了距离边境村庄五十公里外的一处废弃橡胶园。
这地方是法国佬当年留下的,后来打仗的时候被丢荒了。
现在只剩下一栋破二层楼和满山遍野的老橡胶树。
花蕊托关系找到的这个窝点,够隐蔽,也够安全。
小楼的墙皮早就掉光了,露出里面发黑的红砖。
窗户玻璃碎了大半,用废木板和油毛毡糊着。
一楼大厅里摆着几张从村里搞来的破桌椅,墙角堆着我们从基地抢救出来的家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橡胶树特有的腥臭味,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天花板上的吊扇早就不转了,几只壁虎趴在墙角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偶尔转一下。
我坐在一张快散架的藤椅上,手里握着一瓶从村民那里买来的包谷酒,但一口都没喝。
酒瓶上贴着褪色的红标签,歪歪扭扭写着"高粱王",让我想起默哥爱喝的那种烈酒。
默哥已经死了三天了,可我总觉得他还会像以前一样,突然推门进来,咧着嘴说:"小锋,别发呆了,该干活了。"
但门外只有热风吹过橡胶林的沙沙声,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在远处凄厉地叫着。
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得像要爆炸,王胖子蹲在门口闷头抽烟,一根接一根,烟头扔了一地。
花蕊靠在墙边擦枪,手上的动作一遍遍重复,像着了魔似的。
几个伤员躺在角落里的草席上,偶尔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最让我不安的是刘瘦子。
他坐在角落里,面前摊着一大堆从基地带出来的文件和地图。
昏暗的煤油灯下,他的脸色白得吓人,眼镜后面的眼睛布满血丝,整个人瘦得像根竹竿。
从撤出来到现在,他几乎没合过眼,一直在整理这些破纸片,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瘦子,歇歇吧。"我走过去,看着他面前密密麻麻的笔记,心里有些不安。
"熬坏了身子不值得。"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冷得像刀子:"歇什么歇?默哥他们的血债还没算呢。"
"血债当然要算,但也不急在这一时..."
"不急?"刘瘦子突然跳起来,声音尖锐得像杀猪。
"你知道'赤龙'现在在干啥吗?他们在喝酒!在庆祝!庆祝干掉了我们这些讨厌的苍蝇!"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那些纸片震得乱飞:"咱们在这儿舔伤口,他们在那儿数钞票。''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
我从来没见过刘瘦子这么激动,平时他总是最沉得住气的那个。
现在却像换了个人似的,浑身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瘦子,你冷静点..."
"冷静?"刘瘦子摘下眼镜,用力擦了擦镜片,"冷静有个屁用!''
''咱们太冷静了,所以默哥死了!''
''咱们太讲道理了,所以铁牛死了!''
''咱们太心软了,所以老猫疤脸都他妈死了!"
他指着那堆资料,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我用了三天时间整理这些东西,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赤龙'在东南亚有十几个分支,控制着几十个武装组织。''
''他们有钱有枪有人,而咱们有啥?几条破枪和一肚子窝囊气!"
"那你想咋办?"我看着他,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很简单。"刘瘦子重新戴上眼镜,脸上露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既然这个世界只认拳头,那咱们就练出最硬的拳头。既然他们心狠,咱们就比他们更狠。既然他们不要脸,咱们就比他们更不要脸。"
他走到那堆文件前,拿起一张黑白照片:"看看这个,这是'赤龙'在缅甸的一个训练营。''
''里面关着几百个被拐来的娃娃,最小的才十来岁。''
''他们逼这些孩子学杀人,让他们自相残杀,活到最后的才能见太阳。"
他又抽出另一张照片,上面是一排排简陋的工棚:"这是他们在老挝的制毒厂。''
''逼着当地农民种大烟,不听话的就灭全家,到现在已经害死了上千号人。"
"还有这个。"他的声音越来越阴冷。
"这是他们在泰国的买卖器官生意。''
''专门抓健康的年轻人,活着挖心挖肝卖给有钱人,死在他们手里的至少有几千个。"
听着这些令人发指的罪行,我心中涌起巨大的愤怒,但同时也感受到了刘瘦子身上那种让人害怕的杀气。
"所以,"刘瘦子把照片一张张摆在桌上,像摆麻将牌似的。
"对付这种畜生,咱们还跟他们讲什么仁义道德?''
''他们是魔鬼,对付魔鬼就得用魔鬼的法子。"
我沉默了很久,心里像翻江倒海一样。
说实话,从默哥死的那一刻起,我心里的某些东西就已经死了。
那个还会为伤害无辜而睡不着觉的林天锋,那个还会在半夜里思考对错是非的傻小子,在那团冲天火光中彻底烧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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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个满肚子仇恨的恶鬼。
"你说得对。"我最终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不少。
"既然他们选择用刀子说话,那咱们就用他们听得懂的方式回话。"
听到我这话,王胖子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像铜铃:"天锋,你..."
"我咋了?"我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温度,"你想说我变了?没错,我确实变了。''
''默哥他们的死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心软就是找死,仁慈就是傻逼。"
"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王胖子的声音都在抖,"你以前总说要有原则,要有底线..."
"那是以前。"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黑压压的橡胶林,夜风吹过来带着一股腐叶的臭味。
"以前我以为只要咱们坚持正义,就能斗得过邪恶。''
''但现实狠狠抽了我一巴掌,告诉我正义如果没有拳头硬,就只是个屁。"
我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开始,咱们要发动一场复仇行动。''
''我要让'赤龙'知道,杀了咱们兄弟是要还血债的。"
"这...这会死很多人的。"花蕊犹豫地说。
"当然会死很多人。"我的声音冷得像冰块,"但死的都是该死的畜生。''
'''赤龙'的人是恶鬼,帮恶鬼做事的也是恶鬼,恶鬼就该下地狱。"
刘瘦子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说得好!这才像话!"
他从文件堆里翻出一个厚厚的档案袋,递给我:"第一个目标我已经选好了。''
''外号叫'撒旦'的张文强,'赤龙'在东南亚的头目之一,这次围剿咱们的具体负责人。"
我接过档案仔细翻看。里面有几十张照片和资料,记录得详细得吓人。
照片上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面相凶恶,左脸上有条从眼角一直拖到嘴角的刀疤,看着就不是好鸟。
"张文强,广东潮州人,早年因为杀人跑到东南亚混饭吃,后来投靠了'赤龙'。"刘瘦子介绍道,声音里带着恨意。
"他控制着一个庞大的走私网,主要做军火、白粉和人口买卖。''
''手下有两百多号枪手,在金三角北部有三个据点。"
"就是这个王八蛋策划了对咱们的围剿。"刘瘦子咬牙切齿。
"默哥他们就是死在这畜生手里的。"
我盯着照片上那张狰狞的脸,心中的杀意如潮水般涌起。
仿佛能看到默哥他们临死前的惨状,仿佛能听到他们最后的呼喊声。
"很好。"我把档案合上,"就从这个杂种开始。''
''我要让'赤龙'知道,动了咱们的兄弟是要付代价的。"
"天锋,我觉得咱们应该再想想..."王胖子试图劝阻,脸上写满了担忧。
"报仇当然要报,但如果咱们也变成了他们那样的人,那默哥他们的死还有啥意思?"
我看着王胖子,这个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发小,这个最了解我的兄弟。
我能看出他眼中的不安和恐惧,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意思?"我冷笑一声,"意思就是让这个世界少几个恶魔,让更多无辜的人不再遭罪。''
''如果这需要咱们变成魔鬼,那就变成魔鬼。"
说完,我转身走向楼梯:"明天开始制定具体计划。''
目标只有一个:''让'撒旦'和他的走私集团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走上二楼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王胖子沉重的叹息声,还有刘瘦子压抑不住的兴奋笑声。
站在二楼的破窗前,我看着远山上升起的一轮血月,心中波澜不惊。
从今夜开始,那个天真的林天锋死了。
活着的,是浑身浴血的复仇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