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我在大明开医馆 >  第209章 皇帝亲自下令厚葬!!

男人刨挖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那双浑浊灰败的眼珠里,没有任何光亮,也没有焦距。

仿佛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他呆呆地看着递到面前的刀柄。

看了很久,久到缇骑头领都以为他不懂。

终于,一只满是泥血的手伸了过来,接过刀柄。

他的手握不住刀身,只能握着柄。

他转过身,用那刀柄的末端,继续一下一下地掘着冻硬的土地。

效率快了些。

另外两名缇骑也动手了。

他们用鞘、用脚、用手,奋力地帮着挖掘。

泥土飞扬。

没有人说话。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泥土被翻起又落下的噗噗声,在这荒凉的坡地上回荡。

一个勉强能埋下两个草席的浅坑挖好了。

很浅。

男人丢下刀柄,扑到那巨大的“包袱”旁。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捆绑的草绳,像对待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他轻轻揭开盖在妻儿身上的粗麻布。

露出两张早已冰冷的、却依然靠在一起的侧脸。

那是他最后的一点依靠。

男人伸出手,用脏污的袖子,极其轻柔地拂去妻子和孩子脸上的泥土。

动作温柔得让人心碎。

他费力地将两具冰冷的身躯抱起来,放进那个小小的浅坑里。

让她们相依相偎。

就像在家里睡着时那样。

然后,他抓起旁边冰冷潮湿的泥土。

一把,一把,盖上去。

泥土落在草席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每一下,都像砸在三个铁血缇骑的心上。

盖到一半,男人突然停下。

他转过身,“咚”的一声,朝着三个缇骑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额头砸在冰冷的泥地上。

没有言语。

只有那深深的一拜。

接着,他艰难地站起身。

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跌倒。

旁边一名缇骑下意识伸手想去扶,却又停在半空。

男人没有看他们,只是走到坑边,继续掩埋。

直到完全看不出痕迹,直到妻儿终于回归了泥土。

土堆堆得很草率。

男人却没有停下。

他拖着身体,走到离那座新坟几步远的地方。

又跪了下去,开始用那双早已没有知觉的手,在那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挖。

他在挖自己的坟。

三个缇骑沉默地看着,没有阻止。

他们明白了,他们无法阻止。

这个男人,他的魂早已随着妻儿一起被埋在了土里。

现在,只剩下这具躯壳,在完成最后的仪式。

一个更浅的坑挖了出来。

男人停下了挖掘。

他再次转过身。

面向三位缇骑。

这次,他没有磕头。

他的目光,仿佛第一次有了短暂的、微弱的聚焦,落在领头的缇骑脸上。

那双死寂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弱地闪了一下。

一种解脱般的恳求。

嘴唇微微翕动,吐出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官爷……劳烦…如果……”他指了指妻儿坟旁那个刚挖出的浅坑,又指了指自己。

意思不言而喻。

他想跟他们在一起,生前没能一起回家,死后希望同眠一处。

领头缇骑紧抿着嘴唇,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他重重点头,“你放心。”

三个字,重若千钧。

男人的脸上,极其缓慢地,极其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几乎不能算是一个笑。

像是沉重的石磨,极其吃力地转动了半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挪到那个属于他的浅坑前。

整理了一下他那身沾满泥泞的破烂衣物。

然后,他对着妻儿那简陋的坟堆,双膝沉重地跪了下去,深深地拜伏下去。

额头紧贴着妻儿坟前冰冷湿硬的泥土。

再也没有抬起。

时间仿佛凝滞。

三个缇骑死死地盯着那个保持跪拜姿态的身影。

一动不动。

等了许久,又许久。

那身影依旧静止。

像一尊被冻结的泥塑。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领头缇骑的心。

他疾步上前。

“喂!”没有回应。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微地碰了碰男人的肩膀。

那身体还存着一点微弱的余温,但已经僵硬。

指尖传来冰冷、凝固的触感。

领头的缇骑蹲下身,屏住呼吸,将手指探到男人伏在地上的鼻端。

一片冰冷死寂。

没有任何气息。

他猛地收回了手,像是被火焰烫到。

另外两名缇骑也冲了过来。

“头儿?”

领头的缇骑缓缓站起身,脸色凝重得如同铁铸。

他沉默地望着那个跪伏在妻儿坟前,再也无法起身的身影。

他转过身,对着另外两人,声音无比沉重,“人没了。”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声呜咽。

三个经历过刀山火海、见惯了生死的汉子,此刻心中都涌起一股难言的悲怆和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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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沉默地解开披风,盖在男人冰冷的躯体上,暂时隔绝了寒风。

然后,他们动手。

按男人的遗愿,将他轻轻放入那个他亲手为自己挖好的浅坑里。

就在妻儿坟旁,挨得很近。

接着,沉默地填土。

冰冷的泥土渐渐覆盖了那身破烂的衣裳。

覆盖了那双沾满泥土和血痕的手。

覆盖了那一夜褪尽所有颜色的灰白头发。

覆盖了他跪伏在妻儿坟前最后的姿态。

直到三个小小的土丘,在荒凉的坡地上相依相伴。

三个缇骑并排站在坟前。

他们无声地摘下了头盔,对着这片冰冷的葬身之地,深深的,三个沉重的鞠躬。

送别这对夫妻和孩子,也送别那个用尽全力守护家人,最终选择同归尘土的汉子。

一路走好。

三名锦衣卫站在新起的坟茔前。

黄土未干。

三个小小的土丘在寒风中相依,静默无言。

领头的缇骑深深吸了一口气,“走。”

他拾起男人用过的佩刀,在坟头旁松散的泥土里仔细擦拭干净。

另外两人沉默着整装,上马。

他们不再看那片荒凉之地,不敢看,心口堵着沉甸甸的东西。

回程路快了许多。

抵达宫门时,夜色已深沉。

皇城沉寂,西暖阁的灯火却通明如昼。

内侍无声地通报,“陛下,蒋指挥使带人回来了。”

蒋瓛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他身后跟着那三个沉默如石的缇骑。

衣袍沾满风尘,脸色比离开时更加凝重。

朱元璋放下手中的一本奏疏。

他抬眼,目光扫过阶下的几人,“说吧。”

蒋瓛躬身,侧身示意。

“人……找到了,也安葬了,就埋在城外官道旁的一处荒坡,一家人……”

领头的缇骑上前一步。

他双手将清洗干净的佩刀呈上。

低着头开始讲述。

“赶到时,那人已在挖土。徒手,指甲翻裂,指头流血,混着泥……”

“我们帮他用刀用鞘,挖了个浅坑。他把妻子和孩子放进去。裹着粗麻布……”

缇骑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又在旁边挖了个坑,更浅,自己挖的,挖好了,他对着妻儿的坟头拜下去……再没起来。”

他抬起头,眼眶微红,迎上朱元璋锐利的目光。

一字一句,“我们探了,气绝多时了,浑身冰冷,硬了。”

“按他最后指着的那个地方……挖的坑……也埋下了。挨着妻儿,三个土包。”

整个西暖阁安静下来。

朱元璋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

他盯着台阶下,目光空洞。

那缇骑最后道,“他们自湖广衡州府一路跋涉至此……盘缠耗尽,卖尽行李……风餐露宿……孩子拖到这地步……夫妻俩……都没能踏上回乡的土……”

朱元璋的嘴唇紧紧抿着。

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风雪之夜。

冰冷的土屋,爹娘干瘦蜡黄的脸,屋子里最后一点活气都没了。

他也曾那样跪在父母身边,天大地大,只有刺骨的冷和无穷尽的绝望……

阶下。

蒋瓛和几名缇骑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出。

皇帝久久的沉默

许久。

一滴浑浊的水珠,无声地滚过御座前那沟壑纵横的脸颊。

“朕……”朱元璋的声音忽然响起,沙哑得厉害,“想起了……朕的爹娘……”

“临死的时候……也就一个草席裹着……埋在了村后一片义惠侯施舍的地里,连块像样的木板……都没有……”

又是一阵长久的死寂,压抑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马皇后轻轻抬手,用手绢默默拭过自己的眼角。

朱元璋深深吸了口气,胸膛起伏。

他抬起了头,眼里有一丝决绝,“人没了……根还在。”

“传旨。蒋瓛!”

“臣在!”蒋瓛立刻躬身。

“即刻去办,从朕的内帑……拨一笔钱。”

“带足人手……查清楚这一家三口,湖广衡州府,具体哪里人氏,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找到那埋骨的荒坡,务必……把那三具骸骨……完整地、仔细地起出来!”

朱元璋的目光扫过阶下的缇骑,最后落在蒋瓛身上,“用上好的棺木!装殓!三口合葬,装在一个大的里也行,务必要让他们,待在一起!”

他加重了语气,“不得惊扰!不得散失!装好了……派得力的人……派稳当的车马……”

“送……”

“送回湖广老家去!”

“送他们……”

“回家!”

“落叶归根……”

“入土为安……”

“务必要将他们安葬在他们的故土之上!”

“厚葬!听清楚了吗?”

“臣……”蒋瓛猛地单膝跪地,“遵旨!”

他身后的三名缇骑,亦随之轰然跪倒,“遵旨!”

朱元璋挥手。“速去办。”

神情疲惫而苍凉,再不说一句话。

蒋瓛等人无声叩首起身,快速退出西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