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丝自欺的屏障,在这一刻轰然碎裂。
林轻染脸色煞白,踉跄退后,内心高墙正随之倾塌。
系统癫狂的反应,更是令她心头蒙上一层窒息的阴影。
江献晚却已无耐心。
指尖微抬,那柄痕剑便发出一声哀鸣,挣脱林轻染的掌控,倒飞回她手中。
落手的刹那,随着温热的指尖寸寸轻拂过剑身,磅礴熟悉的神识,如暖流般瞬间将其包裹。
痕剑骤然爆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嗡鸣,在她掌中剧烈震颤,恍若濒死挣扎!
是她!
她回来了!
它终于等到了她!
剑灵凝聚的虚影,终于从昏沉沉的噩梦中惊醒。
长睫剧烈一颤,一双璀璨的金眸缓缓睁开,泪无声从那漂亮的眼角汹涌沁出。
它竟成了那曾差点害死江献晚的邪物的帮凶!
它差一点……差一点就亲手夺走了江献晚的一切!
这认知让剑灵颤抖得几乎溃散。
双生子若是知道,它罪难其咎!
痕剑轰然剧震,一道炽烈如旭日的金色剑意冲天而起!
光芒吞噬了周遭一切色彩,挟着剑灵积郁数百年的悲怆与决绝,剑鸣声将天地间的所有声响彻底撕裂。
那已非金石之音,更像是整个世界的悲恸凝聚成一点,发出的泣血哀恸。
而,这一声泣血哀嚎尚未在破碎的天际消散——
遥不可及的虚古境深处,竟传来一声与之共鸣,更为苍凉的恸哭!
虚空如帛裂锦,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一道狰狞缺口。
一道极致凝练的金色流光,自行凝聚,金色箭矢携着湮灭星辰之势,直坠而来!
磅礴的金色流光,与剑意如同双子星般交相辉映。
林轻染阵脚尽乱。
灵休帝尊的痕剑与厄弓,竟然摆脱了系统控制,觉醒了!
那两抹金色流光快到极限,直奔她眉心。
死亡的阴影冰冷刺骨,将她周身血液都冻结在原地。
然而。
在即将触碰到她的刹那,十八股力量轰然击碎了那两道金色流光!
气浪翻涌中,花不休他们凌空一踏,漠然横在她的身前。
他们眉眼低垂,神情是彻底的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神魂,只余下令人心悸的冰冷威压,如无形的壁垒横亘在前。
而就在这同一时间,时空忽而凝滞。
虚空涟漪荡漾,两道身影如水墨浸染般逐渐清晰,完全占据了江献晚的视野。
她睫毛轻颤,眼底倒映出两张极美极幻的面颊。
他们俱是少年形态,肌肤白皙剔透,唇若初樱,长睫如蝶翼投下淡淡的影,玉质晶莹,容貌精致得宛若上天亲手雕琢。
同被一袭暗纹如活水涌动的华美金袍加身,琉璃晨曦般的金色光晕,圣洁空灵。
却气质迥异,宛若光之两面。
一人手执痕剑,冷峻如冰封雪铸。
一人掌托厄弓,眉眼处蕴着春风难比的月光温柔。
最动人心魄的是他们周身流转的金色光晕,如晨曦穿过琉璃,朦胧而神圣。
他们却浑然不觉,只是紧紧贴着江献晚的身侧站立,姿态是全然依赖与献祭的虔诚。
仿佛是她光芒投射下的影子,是她最坚硬的铠甲,亦是她一触即碎的软肋。
一冷一柔,竟真如一对双生镜像。
也像极了……双生子。
耳边充斥着纷乱的惊叫与唾骂,江献晚却置若罔闻。
她指尖轻轻抚上那白袍少年的面颊,如同触碰一片转瞬即逝的霜花,恍惚的眸光渐渐洇湿。
恍若看到了……双生子。
那眉眼染着几分冷峭的少年,目光如他的剑锋般清冽。
却又在触及江献晚的瞬间,所有冰封的寒意寸寸碎裂,消融成一池被春风吹皱的、颤动的潭水。
未曾言语,泪水已先一步无声地滑过雪白的面颊,留下一道晶莹的湿痕。
他紧紧盯着这张想了三百年,念了三百年的脸,修长的指尖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碰触到她湿润的眼角,泪决堤一般,滚滚落下。
这个动作极轻,仿佛拂去的不是泪珠,而是一滴即将坠碎于尘埃的珍珠,充满了珍视与不敢置信的怜惜。
“晚晚……”
一声再压抑不住的呼唤,低哑得几乎破碎,尾音带着无法抑制的轻颤,道尽三百多年的思念与委屈。
“我是……”
他略微停顿,像是要积攒足够的勇气,才将那个深藏于魂灵深处的名字,虔诚地献于她的面前。
“淡墨。”
二字既出,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也完成了一场宿命的交割。
淡墨凝望着她,那融化了的春潭般的眼底,是失而复得的巨大悸动,亦是唯恐再度失去的、易碎的战栗。
他原以为。
原以为再也无人要他。
再也等不到双生子与江献晚。
现在……她终于……归来。
在他眼前。
那眉眼柔软的白袍少年,眼底同样浸着厚重的水光,仿佛稍一颤动,便会决堤。
他怯怯地探出指尖,那轻颤如同蝶翼拂过水面,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虚虚地、小心地触碰上江献晚的指尖。
可紧接着,他却像是抓住了溺亡前唯一的浮木,指尖骤然收紧,将她的手指紧紧缠绕、握牢。
力道之大,像是流浪太久的魂灵,终于找到了归处的颤栗。
潮湿的声线带着细微的哽咽,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艰难挤出,泪水终于承载不住,淌满两腮。
“晚晚,浮白……我是……浮白。”
他们是为她而生的魂,而后是双生子为他们取的字。
淡墨为影。
浮白作光。
只为一人。
可江献晚……从来不知他们的名字。
就像……从来不记得双生子。
两只手轻轻攥上她一点指尖,传来的不仅是冰冷的触感,更是器灵近乎崩溃的战栗。
“淡墨……”
“浮白……”
江献晚唇齿间,缓慢地浸吟着这两个名字。
是了。
这般将极致色彩归于至淡的名字,也唯有曜灵和休寅能想得出。
看着两双哭红的眼睛,她能“听”到他们灵体深处恐惧的哀鸣,几乎要将她灼伤。
指尖轻轻触碰上那湿润的眼角,拭去的泪却像在她心上烙下灼痕。
声音低哑得似恳求。
“莫要再哭……”
他们落泪的模样,与当年的双生子何其相似。
那滚烫的泪水,如同业火,再度烧穿了她的心脏。
她声音极轻,带着抚平灵魂褶皱的力量,反而让淡墨与浮白强忍的泪珠轰然决堤。
他们颀长的身躯难以抑制地微微觳觫,如同两片破碎的琉璃,猛地轻轻环拥住她。
语无伦次。
泣不成声。
“晚晚……双生子……双生子……”
“对不起……是我们无用……”
“对不起……”
他们为江献晚而生,为双生子而活。
可到最后……却只剩下他们。
江献晚未发一言,指尖拂过他们的发丝,既是抚慰,亦是血誓。
杀了这邪物!
双生子,便可归来!
再度抬眸时,凝视着那十八道如铜墙铁壁般护在林轻染身前的身影,纤细的手指根根收紧,骨节泛出冷白的光。
她的人,竟在她的界域之内,在她的眼前,被那邪物操控玩弄于股掌之间。
江献晚唇瓣轻启,低而淡漠嗓音,清晰地传遍界中界。
“退出界中界。”
“我要……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