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瑟兮听完锦玉的话,既在预料中,又在预料外。
预料中的是,林若初提前返回京中,必定是带回来了新消息。
预料之外的是,这个传消息的丫头,竟然是她曾经钟意的那个婢女。
林若初没说明这婢女的身份,是避通敌的嫌,但李瑟兮心底却已有所猜测——能代表“不烬旗”来与她谈合作的,不是首领,也是个头目。
此前这丫头为何会出现在京都城,出现在林若初身边,李瑟兮暂且不想追问,只叹她小小年纪竟敢提出这等条件。
果然有胆识。
她此前没有看错她。
锦玉说完再一叩首,态度非常恳切。
但与此前婢女模样时略有不同,带着一丝坚韧。
李瑟兮也随即挑起嘴角。
林若初看着就知道,锦玉此行很合长公主心意。
加上李玄回来的契机。
整个北境最为安宁的时刻。
这便是大周从西域夺利的最好机会。
长公主将三人留下,一谈便是一整日。
夜半林若初带锦玉回林府,李玄则久违地留在了公主府。
白天的详谈提到了京都城的马匪案,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当时先入为主、有失偏颇了。
因为太相信母亲就是那样的人。
所以对查到的证据深信不疑。
他鲜少有这样冲动的时候。
如今在北境辅助乌颜娜在朝堂上争斗了两年,他才越发发觉,此前他对所谓的朝堂斗争认识的太浅薄了。
这与在战场上的厮杀截然不同。
不见刀剑,却也是你死我活。
母亲已然把自己架在了这个位置,无论过去之事真相如何,她都只能继续拾级而上。
否则下面的只有等她跌落欲将公主府分食的人皮野兽。
很多事,眼睛所见的并非是真相。
在北境的日子,他甚至想到了十二年前向他挥刀的父亲。
如果说母亲勾结马匪一事只是虚假的表象。
那父亲要杀他这件事呢?
会是假的吗?
既然贪可以改变认知,那会不会存在可以改变事实的天命书?
但每每想到这里,他便不敢深想了。
与阿初被江宁心替换的那次不同,父亲是切实的死了。
若已经发生的事都可以被改变,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李瑟兮看着面前这个许久未见的儿子,眼神难得柔和了几分:
“眼神变了,瞧着像是变聪明了。”
李玄略微蹙眉,忍不住要开口问十年前那件事。
他一直以为他是母亲与那花匠之子,父亲发现了真相,才会愤然动手,想要除去他这个污点。
可若这些也都只是表面的虚假。
那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要杀他的人是父亲吗?
如若不是,那父亲到底因何而死呢?
他刚发出一个音节,李瑟兮便打断了他:
“你肯正视十二年前那件事,是好事,但你若要问真相,我也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她抬起眼眸,望向已然夜幕降临的窗外,轻叹了一声: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若你能查清,记得告诉我一声。”
月光斜映。
李玄第一次在自己母亲脸上看到迷茫和落寞。
但也只有短短的一瞬。
“今日都乏了,你好久没有歇在府里了,去好好歇息一番吧。”
李瑟兮柔声道,随即便带人离开了。
时隔十二年,李玄再次回到自己曾在公主府中住过的那个院子。
没有灰尘,花草正好,一切布置都还是他幼时的模样。
从屋门穿过长廊走进屋中。
留守京都的揽月冲他行礼:
“主子,您回来了。”
揽月与坠星皆是母亲收养的孤儿,自小便被培养作心腹。
他知晓母亲让揽月追随他入林家军,是想监视他在边关的动向,也想试试让女人随军出行,是否可行。
这种善意的“监视”,他没有什么意见。
作为潜入北境的暗探,女人比更有优势,只是此番不是公事,他没带她,她便安静地守在公主府里,倒是也有许久没见了。
李玄冲她点了点头,然后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本来都从她身前走过了,他又绕回来,盯着她看了一会。
揽月有点奇怪:“怎么了主子?”
李玄的思绪顿了下,忽然想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凌云呢?”
凌云是他亲自从林家军中挑选的副将。
入北境时,一直都是他与揽月扮作夫妻,执行各种打探消息的任务。
他此番去十三郡,没带揽月,也没带凌云,凌云去哪里了?
这个疑问冒出来时,他的思绪忽然顿了下,随即冒出来了一段回忆。
揽月奇怪道:
“主子,凌云不是被您派去西域,调查西域是否存在能同时扰乱多个人心的蛊术了吗?”
李玄按住头。
他想起来了。
是江宁心用贪与阿初交换了身份的那个时候。
他确实对凌云下了这样的命令。
然后那小子就去西域了。
至今还没查出眉目……
贪的能力一解除,这段记忆直接被“修正”,埋藏在了他的脑海深处。
之后他与林二匆忙前往十三郡,完美错过了凌云从西域寄回来的书信。
然后一晃到现在。
西域仗都快打了一半了。
他还没回来。
揽月见他似有苦恼,试探着问:“此事这般重要?我也前往西域,与凌云汇合一起探查?”
李玄道:“不必,这事……是我的过失,你速速与他联络,让他回来吧。”
揽月应“是”,立刻去送信。
想到上次凌云送回来的信里还在拐弯抹角让她等主子回来去探探口风,自己啥也没查到,能不能暂且回京,从长计议再做探查。
现在主子允他回来了,他定然很开心。
这么想着,揽月不禁加快了步伐。
而李玄则带着愧疚回到了自己阔别多年的房中。
与凌云一起被他想起的,还有当时想做没有做成,被接踵而至的诸多祸事打断的那件事。
虽然当时的记忆一片混乱,但母亲确实是说过要择吉日来着……
次日,李玄起了个大早,非常难得地让仆从侍奉他沐浴更衣,换上一身母亲最喜欢的白缎锦袍后,便马不停蹄去向母亲请安。
李瑟兮不爱早起。
李玄立在门外以请安之名求见时,她才刚被婢女伺候着梳完妆。
随意地对门口应了句“让他进来”,抬眸,一看到李玄这身打扮,她眉梢立刻就挑了起来。
上上下下一番打量后,李瑟兮笑道:
“来的是时候,这个月份,吉日颇多。”
与此同时,将军府的小厮驱车到林府汇报:
“小姐,咱将军府的门被提亲的媒人堵了,夫人寻您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