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温阿叔的苗歌声穿透晨雾,回荡在昆仑山间。陈镇玉循声望去,只见老苗人拄着黑檀木拐杖,带着三十余名苗疆勇士踏雪而来。他们腰间挂着青蚨刀,背上负着竹篓,篓中隐约可见青铜色的蛊虫在蠕动。
"镇玉!"岩温阿叔远远地就喊起来,青铜化的左腿在雪地上拖出深深的沟痕,"星儿呢?"
陈镇玉右臂的青铜镜纹路微微发烫。他下意识按住印记,眼前又浮现出陈星消失在银光中的画面:"他...完成了使命。"
老苗人走近了才看清陈镇玉的脸色,顿时收住了话头。他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陈镇玉肩上,力道大得让积雪都簌簌震落:"回来就好。五脉的人都在路上了,咱们先收拾这烂摊子。"
山坳里一片狼藉。青铜傀儡像被抽走了魂,横七竖八地倒在雪地上;九具棺椁消失的地方,积雪融化出一个完美的圆形;中央石柱上的凹槽里,还残留着紫袍老者的血迹。
慕容雨带着几个川西弟子正在检查那些傀儡。少女用断剑挑开一具傀儡的胸甲,突然倒吸一口冷气:"陈师叔,您看这个!"
陈镇玉俯身查看,只见傀儡胸腔里不是机械构造,而是一具蜷缩的干尸。干尸心口插着青铜钉,钉身上刻着南宫家的家徽。
"活人炼制的......"岩温阿叔啐了一口,"南宫家当真丧尽天良!"
"不止。"巴特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老萨满拄着青铜假肢,身后跟着十几个鄂伦春猎人。他踢了踢另一具傀儡:"这些尸体都有门形疤痕,和星儿胸口的一模一样。"
陈镇玉右臂的印记突然刺痛。他猛地转身看向葬门曾经出现的位置——那里的雪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串小小的脚印,笔直地通向远方。
"星儿的脚印?"慕容雨惊呼。
陈镇玉摇头:"更小,更浅。"他蹲下身,手指轻触脚印边缘,"是另一个孩子。"
岩温阿叔和巴特尔交换了个眼神。老苗人突然从竹篓里掏出一个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后,指向长白山方向:"果然还有漏网之鱼。"
正午时分,五脉人马陆续到齐。蒙古巴图鲁带着二十铁骑,马鞍上挂着青铜马铃;川西慕容家来了七位剑修,腰间悬着镇山玉佩;最后抵达的是云南苗疆的祭司队伍,他们抬着一顶青铜轿子,轿帘紧闭。
"镇玉。"巴图鲁翻身下马,胸前的绷带渗着血,"我们在西北葬门截住了南宫家的余孽,他们带着一个青铜匣子,里面......"
轿帘突然掀开,一个白发老妪颤巍巍走出来。她手中捧着一个青铜匣,匣盖上刻着与陈镇玉右臂如出一辙的镜纹:"陈家主,老身有礼了。"
陈镇玉瞳孔骤缩。这老妪是云南苗疆的大祭司,据说已经一百二十多岁,平日从不出山。
"匣子里是什么?"
老妪枯瘦的手指抚过匣盖:"南宫家从葬门带出来的'种子'。"她突然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或者说,第三百零一代镇山人。"
匣盖开启的瞬间,陈镇玉右臂的镜纹爆发出刺目银光。匣中躺着一个熟睡的婴儿,不过三四个月大,胸口隐约可见淡银色的门形痕迹。
"这是......"
"青铜门每隔三百年就要换一次'锁芯'。"老妪的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星儿是第三十代,这孩子是三十一代。南宫家想提前培育新的镇门人,好掌控青铜门的力量。"
陈镇玉伸手想触碰婴儿,老妪却猛地合上匣盖:"碰不得!他体内门虱未除,沾者立化青铜!"
巴特尔突然用骨笛指向东方:"有人来了!"
远处的山路上,一队人马缓缓行来。他们穿着各色服饰,有龙虎山的道袍,茅山的符衣,还有几个西南炼蛊人的彩衣。领头的正是龙虎山张姓天师,白发白须在风中飘扬。
"陈镇玉。"张天师在十丈外站定,打了个道家稽首,"老道特来赔罪。"
陈镇玉冷笑:"天师与南宫家沆瀣一气,现在来赔什么罪?"
"误会啊!"张天师捶胸顿足,"龙虎山确实有人参与葬门之事,但绝非本门授意。"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从叛徒住处搜出的密信,提及'长白归宗'计划。"
陈镇玉展开竹简,上面详细记载着一个骇人听闻的阴谋:南宫家计划用三百童男童女的血,激活长白山天池下的青铜门,将五脉镇山人的力量据为己有。
"今日五脉齐聚,不如就此了结恩怨。"张天师突然提高声音,"龙虎山愿献上镇山之宝——"他拍拍手,两个道士抬上来一口青铜箱子。
箱子打开的瞬间,陈镇玉右臂的镜纹突然变得滚烫。箱中整齐排列着五件器物:一柄苗刀,一支骨笛,一块玉佩,一枚马铃,还有一面残缺的青铜镜。
"五脉信物!"岩温阿叔惊呼,"三百年前失踪的镇山之宝!"
张天师面露得色:"只要陈镇主答应共享青铜门......"
"放屁!"巴特尔突然暴起,骨笛直指张天师面门,"你们挖坟掘墓,残害孩童,现在还想谈条件?"
场面瞬间剑拔弩张。就在此时,那口青铜箱突然剧烈震动!五件信物腾空而起,分别飞向五脉传人——苗刀归岩温阿叔,骨笛回巴特尔手中,玉佩落入慕容雨掌心,马铃挂在巴图鲁腰间,而那面残镜,则稳稳落在陈镇玉左手上。
残镜与他右臂的镜纹完美契合的刹那,一段尘封的记忆突然苏醒——
三百年前,陈青山亲手将五件信物交给五大世家保管,为的就是今日。真正的青铜门不在天池,不在昆仑,而在五脉血脉之中!
"原来如此......"陈镇玉喃喃自语。他举起残镜,镜面反射的阳光突然凝聚成一道光柱,笔直射向长白山方向。
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远处的长白山顶,五道颜色各异的光柱冲天而起,与昆仑山的光柱遥相呼应。光柱之间,隐约可见无数青铜锁链交织成网,将整个龙国大地笼罩其中。
"五脉锁山阵......"老妪跪倒在地,声音颤抖,"这才是真正的镇山大阵!"
张天师面如死灰,突然转身就逃。陈镇玉没有追赶,只是轻轻翻转镜面。一道银光闪过,张天师胸前突然浮现出门形疤痕,整个人僵在原地,渐渐化作青铜雕像。
"从今日起。"陈镇玉的声音不大,却传遍山野,"五脉重归长白,镇守青铜门。凡有觊觎者——"他瞥了一眼青铜化的张天师,"以此为鉴。"
五脉众人齐齐跪拜。老妪颤巍巍捧起青铜匣:"这孩子......"
"带回长白山。"陈镇玉轻抚匣盖,"我会教他如何做一个真正的镇山人。"
夕阳西下时,大队人马启程返回长白山。陈镇玉走在最前,右臂的镜纹与左手的残镜不时共鸣,发出清越的金属颤音。
途经一处山涧时,他突然驻足。清澈的溪水中,倒映着陈星的笑脸。孩童朝他挥挥手,转身走向水底深处的青铜门。门开合的一瞬,陈镇玉分明看到父母站在门内,朝他微笑颔首。
"师叔?"慕容雨关切地问,"怎么了?"
陈镇玉摇摇头,从水中捞起一枚青铜色的鹅卵石。石头表面光滑如镜,内里隐约可见星辰流转。
"走吧。"他将石头收入怀中,"该回家了。"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雪松的清香。陈镇玉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长白山的方向。在他身后,五脉队伍绵延数里,宛如一条重获新生的巨龙,正缓缓游回它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