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晨雾中弥漫着铁锈味。
陈镇玉站在天池北岸的悬崖上,右臂的伤口已经结痂,山形纹路却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从肩头延伸到手腕的狰狞疤痕。他手中握着那柄青铜小剑,剑身冰冷刺骨,仿佛在源源不断地汲取他体内的热量。
山脚下传来马蹄声。岩温阿叔带着三十名苗疆勇士最先赶到,老苗人的青铜左腿换成了一截黑檀木,走起路来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镇玉!"岩温阿叔一把抓住陈镇玉的肩膀,"星儿他......"
陈镇玉沉默着举起青铜小剑。晨光下,剑身上的刻字泛着血光:"门开之日,镇山归来。"
"昆仑那边也出事了。"岩温阿叔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青铜片,"留守的族人今早送来的,说是从一具南宫家探子身上找到的。"
青铜片上刻着简陋的地图——昆仑山脉某处被标上了血红色的门形记号,旁边潦草地写着"西王母祭坛重启"七个字。
陈镇玉的指节发白。右臂疤痕突然传来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伤口里蠕动。他咬紧牙关,直到血腥味充满口腔才勉强压下那股诡异的疼痛。
"五脉到齐了吗?"
"鄂伦春和蒙古的人昨夜就到了,藏在北坡的猎户屋里。"岩温阿叔压低声音,"川西慕容家来了七个好手,带着龙虎山的密信。"
正午时分,五脉镇山人在天池南侧的石洞中秘密集会。巴特尔的青铜木腿已经换成了一整条青铜假肢,走动时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蒙古来的巴图鲁胸前缠着绷带,却依然声如洪钟;慕容雪坐在石凳上,半边青铜化的身体覆盖着特制的皮甲,仅剩的左手握着一卷竹简。
"龙虎山天师亲笔。"她将竹简推给陈镇玉,"南宫家挖开的不是西王母祭坛,而是......"
"葬门。"陈镇玉展开竹简,瞳孔骤然收缩。
竹简上的朱砂图案清晰显示:昆仑山脉深处,南宫家用三百活人血祭,挖开了一处形似青铜门的山洞。洞中不是预想的珍宝,而是九具造型诡异的青铜棺,呈门形排列。最中央的棺椁已经被撬开,里面空空如也。
"他们在找什么?"巴特尔用骨笛敲打着假肢。
陈镇玉右臂疤痕突然灼痛。他猛地按住伤处,指缝间渗出青铜色的液体:"不是找......是放。"
石洞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盯着他手臂上渗出的诡异液体,那东西落在地上竟像活物般蠕动,转眼就钻入石缝消失不见。
"三天前。"陈镇玉声音嘶哑,"星儿被带走前对我说过一句话——'他们在门里关了太久'。"
慕容雪突然站起身,青铜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痉挛:"葬门......葬门......难道是指葬在门里的......"
"初代镇山人。"岩温阿叔脸色惨白,"传说五脉先祖不是封印了青铜门,而是把自己葬在门内,用血肉之躯堵住了门缝。"
巴图鲁的弯刀哐当落地:"所以南宫家挖开的是......"
"先祖的棺材。"陈镇玉握紧青铜小剑,"他们放出来的,是我们最该防备的东西。"
洞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众人冲出石洞,只见天池水面沸腾如煮,无数青铜色的气泡从湖底涌出,每个气泡里都裹着一只米粒大小的虫子。更可怕的是,这些气泡在半空中炸开后,虫子竟然迎风就长,眨眼间就变成了巴掌大的青铜甲虫!
"门虱成潮!"巴特尔吹响骨笛,刺耳的音波震碎了最近的几十只甲虫,"所有人闭气!这东西能钻透七窍!"
陈镇玉却站在原地没动。他右臂的疤痕完全裂开了,青铜色的血液顺着手臂流到掌心,被那柄小剑尽数吸收。随着血液流失,一种诡异的清明感涌上心头——他突然听懂了甲虫振翅时发出的声音。
"它们在说话......"陈镇玉喃喃道,"说......饿......"
仿佛响应他的话语,成千上万的青铜甲虫突然调转方向,乌云般扑向远处的山林——正是南宫家探子撤退的方向!惨叫声很快从林间传来,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声。
"它们在吃人?"岩松脸色发青。
"不。"陈镇玉摇头,"在吃青铜。"
果然,当虫云散去时,林间只剩下几具森森白骨——所有金属物件,包括武器、纽扣甚至牙齿里的填充物,全都被啃噬一空。
慕容雪突然指向天池:"快看!"
沸腾的湖水中,缓缓浮起九块青铜碑。每块碑上都刻着一个名字——正是五脉镇山人与四大世家的先祖名讳!最中央的碑石格外高大,上面用古老的文字刻着"陈"字,碑底缠绕着五条青铜锁链,分别延伸向不同方向。
"五脉锁山阵......"岩温阿叔跪倒在地,"原来传说是真的......"
陈镇玉走向湖岸。当他的脚踏入水中的刹那,九块碑石同时亮起。中央的陈字碑射出一道金光,笔直照在他右臂的疤痕上。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疤痕表面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新生的皮肤,以及一个完整的山形印记,比原先的纹路更加清晰深邃。
"血脉认证。"巴特尔敬畏地低下头,"长白山镇山人......归位了。"
水下的碑文继续浮现。陈镇玉读出了那些闪烁的文字——原来三百年前,五脉先祖发现无法彻底封印青铜门,便想出了一个疯狂的计划:他们将自己炼成活棺,葬在门内,用血肉之躯堵住门缝。而四大世家的先祖则被炼成守墓人,永远徘徊在门内世界。
"南宫家放出来的......"慕容雪声音发抖,"是四大世家的先祖亡魂?"
陈镇玉摇头,从水中捞起一块被冲上岸的青铜甲虫残骸:"他们放出来的是'饥饿'。"
虫壳内部刻着细小的文字——"食铜而生,见金而狂,饮血则眠"。陈镇玉突然明白了星儿被带走前那句话的含义。青铜门内的世界,存在着以金属为食的恐怖生物,而四大世家的先祖亡魂,正是控制这些生物的关键。
"传令。"陈镇玉的声音回荡在天池畔,"五脉即刻启程前往昆仑。南宫家打开的葬门必须重新封闭,否则......"
他的话没能说完。远处的长白山脉突然传来连绵不断的爆炸声,随后是地动山摇的震颤。众人勉强站稳后,惊恐地发现主峰方向的天空变成了诡异的青铜色,云层中隐约可见一扇顶天立地的巨门虚影。
"不止一处......"岩温阿叔喃喃道,"南宫家同时在多处开启了葬门......"
巴特尔突然指着天池:"水!"
原本清澈的湖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青铜色。更可怕的是,水面上浮现出无数张人脸,有老有少,全都大张着嘴,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陈镇玉右臂的山形印记突然变得滚烫。他福至心灵,猛地将青铜小剑插入湖岸的泥土中:"五脉听令!血祭锁山!"
岩温阿叔第一个割破手掌,苗血洒在小剑上;巴特尔咬断舌尖,一口血雾喷向剑身;慕容雪用断剑划开已经青铜化的右臂,金色的道血顺着剑刃流淌;巴图鲁的弯刀割开胸前绷带,蒙血浸透泥土。
当五脉之血汇聚的刹那,青铜小剑突然暴涨成一把巨剑,剑身上的"门开之日,镇山归来"八字化作金光直冲云霄。金光所到之处,青铜色的湖水逐渐恢复清澈,天空中巨门虚影也慢慢淡化。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息。
陈镇玉拔出巨剑,剑刃上流动着五色光芒:"传我号令——"
"云南苗疆守东北葬门!"
"鄂伦春部守正北葬门!"
"蒙古铁骑守西北葬门!"
"川西慕容守西南葬门!"
"长白山一脉......"他望向昆仑方向,"随我直捣黄龙!"
五脉修士齐声应和,誓言声震得山巅积雪簌簌滑落。当众人各自离去准备时,陈镇玉独自站在天池畔,凝视着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
倒影突然咧嘴一笑,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等着我。"
陈镇玉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被困在门内的陈星,或者......某个借用了孩童外形的存在。
青铜小剑在手中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水中的倒影。剑柄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新的小字:
"爹爹,我找到了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