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两路大军的加入,彻底打破了战场上的平衡。
王凝之既然选择决战,便早就下令调集周边所有的机动兵力前来。
刘袭只留三千人守湖县,桓罴留五千人阻止蒲阪守军,连王凝之所在的皮氏,他也只留下五千人,剩下的全交给了慕容绍。
本来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大家都在咬牙坚持,可一方这么多生力军的加入,另一方的崩溃是必然的。
首先赶到的是荆州军,桓罴率军从右翼插入,配合桓伊的步卒和刘牢之的骑兵,将大幅前压的秦军左路围在其中。
吕光和邓羌合兵一处,率领骑兵猛冲晋军的包围圈,想要救出困在里面的大军。
可晋军对骑兵的防御向来齐备,辎重车、巨盾和长枪,一层层地挡在邓羌和吕光的面前,躲在阵后的弓弩手不停地射击。
没能冲刺起来的骑兵威力顿减,被晋军困在阵中。
另一边,慕容德率骑兵在左翼不停地突击秦军的阵地,失去己方骑兵保护的秦军步卒被迫后撤,但很快,慕容绍的两万人从北面加入了战场,堵上了这一缺口。
一眼望不到边的战场上,秦军被晋军从各个方向包围起来。
邓羌和吕光奋力突围,浑身浴血,但庞大的步卒队伍想脱离战场,谈何容易。
他们几次杀出缺口,但能逃出的只有骑兵和少量步兵,晋军的反应很快,在谢玄的指挥之下,二人拼死杀出的缺口,再次被一层层堵上。
邓羌和吕光二人战斗不停,杀敌无数,但收效甚微,两人喘着粗气,看向对方,都心生退意。
姗姗来迟的是刘袭的七千人,谢玄命他从中路杀入战场,给失去斗志的秦军送上最后一击。
时间已经来到午后,大战持续了近三个时辰,地上满是尸骸,鲜血汇聚成溪,将这一片荒芜之地染成红色。
“放弃武器者,免死!”
见大局已定,谢玄下令劝降,呼喊声越传越大,最终如山呼海啸般,响彻整个战场,回荡在这片人间炼狱。
“放弃武器者,免死!”
部分早就心惊胆战的秦军士卒放下武器,坐在死人堆里痛哭。
更多的人迷茫地站在那,手里的武器不知道是该举起,还是该放下。
邓羌和吕光仍没有放弃,大声疾呼,让众人随他们突围,说阳平公就在龙门渡,肯定会来接应他们的。
可涣散的军心难以挽回,虚无缥缈的承诺反而让秦军将士心寒不已。
晋军的几路援军都赶到了,秦军这边连个人影都没见着,阳平公难道是过来为大家收尸的吗?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秦军放下武器,坐在原地不动了。
邓羌和吕光知道大势已去,自己再不走,恐怕也要被留下了。
两人再次交换了眼神,一起领着骑兵队伍向北杀去。
谢玄传令下去,让刘牢之和慕容德率骑兵追击,步卒则留下来清点俘虏,打扫战场。
皮氏城头,王凝之迎风而立,总觉得风中传来汾阴的惨烈厮杀声。
“不知战况如何了?”
他心里其实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这样的大战,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比如在援军赶到之前,谢玄就被邓羌和吕光打垮了?
王凝之摇摇头,甩掉这个念想。
皇甫真快步走了过来,“探子回报,龙门渡有动静,苻融领军南下了。”
“等他赶到,大战早就结束了,”王凝之冷静道:“他应该是发现了我调兵南下,有所怀疑,所以过来看看。”
皇甫真点头道:“王公信心十足,看来是胜券在握。”
王凝之自然不会露出丝毫的忐忑,笑道:“我相信他们,这一仗,我们兵力占优,士气占优,焉能不胜?”
皇甫真是个人精,笑着附和了两句,没有戳穿他。
王凝之真要这么有信心,就不会在城头从天没亮一直站到下午了。
苻融领军来到城下,约莫有一两万人,但看着不像是要攻城的样子。
他策马出列,命人对着城头喊话:“城上的可是周公?”
王凝之对这个称呼还有些不适应,总感觉怪怪的,回话道:“正是,阳平公来此何事?”
苻融直接问道:“邓、吕二位将军是不是被周公出兵困在了汾阴?”
“是啊,阳平公要去救,可得抓点紧。”王凝之笑着回复,“去晚了,恐怕剩不下几个人。”
苻融在心里盘算时间,不知道自己现在赶过去,还能不能有所帮助。
王凝之不等他想明白,又道:“不过阳平公若是率军离开,这龙门渡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低头沉思的苻融,猛地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王凝之,略显模糊的面容,也难掩那抹阴险的笑意。
苻融不知道皮氏城内还有多少人,但他只有三万人,带少了,南下起不到作用,带多了,龙门渡怎么办?
这是秦军唯一的退路,要是浮桥再被王凝之毁掉,那他们就全回不去了。
苻融一番天人交战,最后选择了调转马头,返回龙门渡。
王凝之在他身后大喊,“戎狄之国,正朔不归,阳平公回去好好劝下秦主,让他顺应天意,早些送表请降,归顺中华。”
苻融顿了顿,听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
皇甫真叹道:“秦人少了些决绝之气,此战之后,大势去矣。”
“这话不差,”王凝之接口道:“但他们就算增兵,也只是将河东的僵持局面维持更久一些,这一仗的结果是注定的。”
论实力,核心地盘只有关中的秦国已经被王凝之甩出老远了。
夕阳西下,偌大的战场终于恢复了平静,负隅顽抗的秦军被无情地绞杀,投降的则放下武器,脱掉甲胄,在晋军的安排下,分批看押起来。
望楼上的谢玄摘下头盔,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他的影子在一片狼藉中拉得好长。
“终于赢了。”
河东郡的这场战事旷日持久,终于在汾阴城外落下了帷幕。
虽然邓羌和吕光带着骑兵跑掉了,但秦军失去河东已成定局。
对王凝之而言,关中从此不再是不可企及之地,潼关难越,但黄河可不是天险。